“燼兒?你在哪裡呀?”
“娘親找不到你啦!快快出來吧。”
躲在草垛堆的墨離燼匿笑着。
正準備看看時,娘親的臉出現了。
讓墨離燼吓得直接變回了原形。
小狐狸瑟瑟發抖,眼睛睜的大大的,肉乎乎的小爪子蓋在胸前,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拍。
毛茸茸的大尾巴耷拉着。
娘親見狀,笑眯眯的把狐狸撈起來。
她的燼兒才剛剛學會修煉成形,耳朵還沒變消失,就被吓回原形了。
“哎呀,這是誰家小狐狸啊?怎麼這麼膽小?”
墨離燼緩過神來,又變回兒童樣子,隻不過耳朵還保留着。
“唉呀!娘!這是誰家的?你家的呀!”
“诶呦,好好好,娘不逗你啦,吓着了沒?娘不是有意的啊,我的好寶寶原諒娘親吧?”
三歲小狐狸怎麼會原諒?
他氣呼呼的,在懷抱中,雙手叉腰,問娘親:“當然原諒呀!隻要你不吓我,我就不會不原諒。”
娘親輕輕蹭了墨離燼的臉頰。
“我的寶寶懂事啦!之前哄好久都不答應的呀,現在這麼爽快,娘親好高興啊。”
可能被誇的受不了,墨離燼撇過頭,粉紅的耳尖出賣了他。
這時,遠處飄起煙火氣,娘親立即警惕起來,她抱起墨離燼逃離。
小小的墨離燼在懷中,看着剛才的娛樂場所,有些失望。
又要去别的地方了。
娘親不能再陪我了。
……
墨離燼被放在一旁幹淨的椅凳上,他獨自玩着東西。
他的母親是首領,雄性狐狸被人類趕盡殺絕,留下一些婦女幼童。
娘親自不肯休。
她創建女子隊,傳授經驗。
她們光明正大利用武力防禦,不用魅惑之術。
也不是不用,隻是留下的年齡未到時機,便決定用武力。
沒有人知道,這将是最後一戰。
墨離燼失去了親人,也失去了種族。
大戰前,娘親輕柔撫摸着墨離燼,她眼裡的情緒墨離燼看不懂,留下淚水時,墨離燼認為:娘親受了委屈。
娘親輕輕落下額間一吻。
“我的燼兒要乖乖活着,自由地,無憂無慮地活着,答應娘親,娘親不想在下面看見你。”
懵懂無知的墨離燼隻是點了點頭,親上娘親的臉頰。
兒時他委屈時,娘親就是這樣做的。
他想,這樣應該可以讓娘親好些。
這是一個最用力,最久的擁抱。
心髒共振。
墨離燼卻感覺這個擁抱很輕柔,仿佛要結束了。
……
捉妖師侵襲而來,使用了新的法術。
狐族以死對抗,雙方平手。
卻因為使出針對狐族的方法。
狐族奄奄一息。
已經打不過了。
可人類卻以絕後患。
一把火全燒了。
他們認為,
世上再無狐族。
狐狸小看了人性險惡,它們嘗到了惡果,也付出了代價。
至此,世上再無種族之分。
……
大火覆蓋群山,可能是天道憐憫。
大雨傾盆,将火覆滅。
也将苦難真相,一同覆蓋。
……
墨離燼在灰燼中掙脫而出。
母親為護他,以身相護。
隻剩下一個空殼子。
他如同破繭而出。
他的娘親作繭,族人之血牽引情感。
他的娘親一碰就碎,任他怎麼哭幹淚水,再也回不來了。
他隻能把族人的骨灰裝到盒子裡,有些已經混淆了,小小的他隻能一直裝,不敢大喘氣和呼吸,怕把骨灰吹走。
等到徹底裝好好,墨離燼刨土好後,把盒子埋了下去,從此他的族人變成了四四方方的盒子。
看不見,摸不着。
他明白娘親生前所說了,原來是遺言啊。
他要好好活着,不然族人犧牲就沒價值了。
他要傾盡全力,保護其他的種族。
一筆勾銷劃不開血海深仇。
他要修煉變強,讓族人安息,讓種族不滅。
……
百年後,社會安定,國富民安。
墨離燼也成年了。
在他的努力下,其他種族也保留下來了。
曾經的捉妖師也無人在世上。
他們貪财享樂,子孫滿堂,毫無悔改。
墨離燼曾找過他們,看着他們風燭殘年,也恨不起來了。
他讓其他被傷害過的種族,慢慢地折磨,折磨至死。
讓他們生不如死,吊着一口氣在痛苦。
大仇得報,墨離燼也釋懷了。
生活中除了祭拜族人,管理事情,也有閑暇時間。
他把畢生所學的教給其他種族,讓他們很好保護自己,防禦敵人。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交代完這些後,讓賢者管治,自己去雲遊四方。
墨離燼走過山川大海,看過星辰美景,當過千種角色,體味人間冷暖。
在路過一道觀時,看見一少年被同門輪番推搡咒罵,少年卻不反抗。
墨離燼甩手一變,隐身了。
“剛才那樣,是想趁機告狀吧?”
“别以為我不知道,與師兄打好關系,就是想要擺脫我們,别太得意了,不可能的事。”
“弟子并無此想。”
“還說假話!”
“是真實話語,師兄大可不信。”
“嘿,你還裝!再裝可憐?我撕破你的臉皮!”
邊說邊推,還不打算罷休。
少年緊皺眉頭。
墨離燼搞不清來龍去脈也不好插手。
看着他們快打起來了,就偷偷幫少年一把。
被還手的人也摸不着頭腦。
墨離燼突然看見口中所謂的師兄出來了。
心裡想了個壞點子。
他附身在師兄身上,心裡一直說罪過罪過。
奇怪的是,師兄的軀體卻并不排斥。
正常來說,進入别人的軀體,要是主人非自願的,就會産生排斥,很難更融合操控。
而此軀體卻是更配合他,那種熟悉感,适應感,仿佛是自身軀體。
可能這個世界産生了錯位。
冷無弦原本在防禦着,突然看見宛如一束光照來。
哦,不是光啊,是師兄。
他之前所謂的"打好關系",隻不過是與師兄談個交易。
他要人,師兄要逝。
所以設局讓那隻小狐狸掉入陷阱,名正言順愛上。
初遇,這不就來了?
沒錯,這世的冷無弦是帶有記憶的,上一世的。
全然不知的小狐狸,還在扮演着師兄的角色。
殊不知,在冷無弦眼裡,呈現出來的,是他真實的樣子。
包括相貌和身體。
“師兄好。”
“師弟們好。你們這是在幹什麼?我看着在打架是嗎?”
“哎呀,師兄怎麼能這樣想呢?我們隻是在友好交流而已。”
“是這樣的嗎?無弦師弟,你來說說看?”
“是,禀告師兄,同門師兄弟排斥我,可能不怎麼喜歡我吧。我沒事,隻是我不招喜罷了。”
“嘿!你這個人怎麼能這麼說話的! ”
墨離燼把冷無弦攬到身後,和氣地道:“同門之間就應該關系好些,我的眼皮底下,不允許誰排斥他人,若有帶頭,逐出師門。”
那人咬牙切齒的答應,陸陸續續帶人離開了。
“小師弟,你沒事吧。”
“沒事,師兄。謝謝師兄相助。”
“以後受到欺負記得跟師兄說啊。”
“謝謝師兄。”
你受苦了。
“無論遇到什麼不測,都要與師兄告知,不然我會擔心,不管是你,還是誰,我都會這樣。”
墨離燼抓住冷無弦的肩膀,衷心地說道。
冷無弦低垂眉眼,淡淡地道:“嗯。”
冷無弦說完話就離開了。
墨離燼還沉浸在給小孩子灌輸安全感的喜悅中。
渾然不知身後冷無弦的臉色讓人瞧着些許陰暗。
抓到了。
小狐狸。
……
“師兄好。”
“你好呀。”
看着同門師弟對他問好,他有些受不住。
直到說了好多句,到後面他直接保持微笑的點頭。
這原身到底有多大本事啊?
感覺全宗門除了長老師尊,其他的都哈腰點頭。
可他并不接受這樣。
隻站到他人的角度,是體會不到艱辛與付出。
墨離燼根據原身的記憶,來到了習武堂。
他是要來這辦事的。
墨離燼四處閑逛,卻來到了一處難以窺見日光之地。
像廢棄的四方天地,主人早已逃出,還是魂魄被鎮壓于此地?
墨離燼無法确定,隻能猜測。
牌匾上寫着“困春華”這三字。
院内中央,枯井纏繞着藤蔓,房梁東倒西歪,似乎還有大火燒過的痕迹。
荒無人煙未曾有人來過。
一進門來,千年腐屍的惡臭襲面而來。
此地竟奇迹般開出了鸢尾花。
獨屬于黑夜中一抹鮮亮的藍。
它又是困住了誰呢?
墨離燼走近花開之處,蹲下身随手拂過花。
花瓣還沾有痕迹。
今天晴空萬裡,并沒有降下雨絲。
要麼是露珠,要麼是血迹。
暗無天日之地,誰會透進一束光?
墨離燼想,對于他來說,是不知情,但對于地下之人的話,那就不一定了。
他後退幾步,随手結了個界,防得外人不能窺看。
墨離燼先安息地下之靈,自己也是無心折磨亡靈。
他雙手結印,召靈而出。
古森宅院被呼入狂大的邪風,井口上方中,形成一個龍卷風,草木搖曳生姿,在焚輪中以美好的儀态淩亂。
這些并不妨礙墨離燼召喚。
他在風中發絲淩亂,身姿依舊穩定,不見傾斜。
他心裡覺得越發古怪,直到怨靈伴随着風中而缭繞,他暗叫不妙。
此處宛如千古怨處,困囚于泉下久曆年。
他自身能力不夠,解決不了根本。
雖然解決不了,但厚積薄發,總能解決。
這次,他先按一定程度消除,之後日複一日,總可以徹底消滅。
他要堅持到那時候。
枯井中爬出一具死屍,更像是被托舉而上的。
越來越多的蜘蛛爬出,驚慌地逃跑到别處,隻有沒再回到那處井中,它們無論到何處都無所謂。
長夜空中發出一道嘶吼的悲泣聲。
是那托起死屍而上的最終目标,到來了。
他全身纏滿繃帶,皮膚潰爛成腐肉,五指枯化為白骨。
奇特的是,他并沒有開啟攻擊。
如岌岌可危的斷樹,卻現存一絲殘留的生機。
墨離燼提劍上前查看,為了防止會散播屍粉,他捂住口鼻,半個人的距離觀察。
枯井内如深淵巨口,見不得底。
清冷的月光,也照不進這幽深的井底。
墨離燼決定以血養怨,最低成本壓制。
他咬破手指頭,流出血液,左手指井,用染血之指畫下符咒。
眼前的幹屍還在。
借此機會,墨離燼施法将他空運到井中,并從乾坤袋中取出鎮壓鍊,封住成十字。
待他了清真相,便還井中之人平白之身,而并非困在此處。
處理好後,他把怨氣重新困于井底,潇灑走人。
就在他出去的那時候,院門口露出了一人的身影。
少年半張臉掩藏在黑暗中,月色被烏雲籠罩,見不得明月。
許久,少年輕聲細語道:“小燼哥哥,好久不見。”
……
墨離燼又繞回去路了,往回一看,林子消失,就好像那條路他從來沒去過。
奇也甚怪。
——
冷無弦與墨離燼相遇,還是在一個寒冬臘月。
因身份特殊,遭遇同門排擠,後被趕出門外,偏偏是在師尊長老外出不在時欺負他。小小的身軀隻能抱住自己取暖,蹲在角落裡瑟瑟發抖。
而路過的墨離燼正好看見,就悄咪咪化為原身,給冷無弦當圍脖,小小的冷無弦看見毛絨絨的東西,沒有反抗的讓狐狸纏上去。
為什麼墨離燼會這樣呢?
大概是舊景重現,墨離燼想到了兒時的自己。
也是這麼大,這麼孤苦伶仃。
後來寒冬熬過了,墨離燼又悄咪咪的化為人形,外形隻不過是比冷無弦大了幾歲的哥哥,也可以這麼說吧。
所以墨離燼就喜歡讓冷無弦喚他小燼哥哥,雖然冷無弦挺别扭的,但也是自願的。
既彌補了年小者的期望,也填補了獨生者滿足。
後來呢,他們就分開了。
……
記憶嘛,
有人在封鎖,有人在複昔。
這是他們兩人最好的诠釋。
……
墨離燼在宗門裡扮演着不是他的身份許久,除了日常生活中的遵守規範,以身作則,管理弟子什麼的,就隻有休閑時光了。
平日裡,墨離燼也會給一些弟子改正一下,更好修煉。
一晃而過,十載過去。
深宅裡的怨靈差不多被消滅了,隻不過,埋藏于灰暗的生靈,難以窺見日光。
宗門的長老師尊竟然也沒發現過。
墨離燼也覺得霸占他人身體并不合适,況且也過了這麼久。
不知道原身還有沒有氣息。
墨離燼有脫離過的,隻不過原身抗拒。
原身還有什麼苦衷嗎?
他不知道,也不明白為何抗拒。
他像往常一樣去看望師弟們。
在跟師弟打完招呼後,在路上遇到了冷無弦,他本想摸摸頭冷無弦的頭。
誰知,冷無弦躲開了。
可能是長大了吧。
墨離燼心裡想着,暗暗想着之前的糯米團子去哪了、長大了啊!不讓摸了什麼等等。
墨離燼舉起的手擡起又放下。
一隻手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墨離燼擡起眼一看,是冷無弦的手。
冷無弦抓着手腕,讓墨離燼的手在自己頭上摸着,無奈道:“師兄好,師弟不是不讓摸,而是沒緩過神來,希望師兄原諒。”
要是墨離燼身後有尾巴的話,那就應該從耷拉着到快速搖擺了。
小狐狸哪裡懂什麼呀,他隻知道摸頭是友好的表示罷了。
直到冷無弦握住他的手腕到他摸夠了,冷無弦才放下手。
墨離燼也就簡單摸了幾下,剩下的都是被冷無弦半強迫半主動的摸。
冷無弦問道:“師兄今日怎來的這麼晚?還是師弟來的早了?”
墨離燼四處看看,看見前面有花樹。
是他正要尋的東西。
他回答道:“這個啊,我應該是走的慢些,所以晚來了,亦或者是你走的太快了吧。”
冷無弦沒說些什麼,隻是瞥見墨離燼眼中的花,轉頭看了看前方的花樹。
他道:“師兄若是想去花樹那,就由師弟帶去吧,說來挺巧,那片花樹正是我所栽種。能得到師兄青睐,也是榮幸之至了。”
墨離燼跟着冷無弦去花樹處,聽到這番話,随口答道:“嗯,說的也不怎麼對吧,應該是種子能選擇哪塊地,那片地就有了顔色,而并非如此。”
語畢,地方也到達了。
其實是不用冷無弦帶的。
冷無弦微微一笑,道:“是,師兄說得對。”
墨離燼看着眼前的花,聽着耳邊的話,他想了想,說道:“我本就是無意說說,不用此誠懇認錯。”
況且我也不是你的師兄啊。
冷無弦也看着眼前的人,聽着剛才的話,又答道:“師兄所言極是,師弟是想洗耳恭聽,敬聆教誨。”
墨離燼覺得好像又繞到了一個話題上,他又問道:“這花何名?”
冷無弦答道:“此花乃是茶蘼花,也可以說獨步春。”
墨離燼輕嗅花香,看着純白無暇的茶蘼花。
他道:“末路之美?不過我想,這裡朝氣蓬勃的,種這樣代表悲傷的情感,其實我更推薦種些玉蘭花,也可以是翠雲草。當然,這隻是我的建議,舉動抉擇在于你。”
冷無弦莞爾道:“師兄都提建議了,那我就要好好聽取建議,反思自我。”
墨離燼也沒想搞這樣的,到頭來,他還是覺得他的嘴,該閉上了。
看完了花,墨離燼也回去了。
花開如夢情難舍,他是見不到了。
花落如詩意未央,他是體會不了。
掌控身體的主權,也就是原身,回來了。
仿佛斬斷傀儡線,脫離桎梏,突破靈魂限制,破繭成蝶般,複生了。
那次,冷無弦隻看到小狐狸突然倒下,但直覺告訴他,他不是他了,小狐狸回去了。
兩人的同載時光,也就此落幕。
下次相見,又該待到何時。
……
同門推搡君奇現,平日照看心感激。
本是尋常賞嗅花,君忽倒地生惶恐。
醫師藥治回複生,眼中春盎不再現。
吾視十年如其琛,君如雪逝融于地。
山川河地無足影,水陸天地存身姿。
君如明月照我心,曾否真入爾之心。
玉殿天宮情不朽,飛禽走獸意長栖。
秋月冷香至秋霜,月下曾似故人來。
滿懷欣喜去尋君,提劍相對無柔情。
終是風霜寒人心,塵世蒙人歸冷血。
唯求佘護君一生,白花凋零百花殘。
君問吾心何所守,與君共赴誓無違。
……
墨離燼自從被那邊被趕出來後,他也回不去了,隻能繼續休閑自在地忙裡忙外。
他沒想到的是,下次相見,竟然是他與冷無弦提劍相見。
……
墨離燼回到了原來的地方,冷無弦也照樣修道。
仿佛一切風平浪靜。
實際上,沉下的石子,經不起波瀾。
海底下,是無數石沙堆積而成的築基。
……
昔日曾照故人心,今日複照吾之身。
楊花飛思長亭絮,垂柳不作離别禮。
_
墨離燼去了幼安寺。
實話實說,他隻是想再故地重遊罷了。
踏進門檻,映入眼簾的還是熟悉的景物。
隻不過,他隻是換了一個身份回來。
門内的小門童看着陌生人的到來,上前款待。
最近人潮湧動,香火不斷,都是來信奉神佛的。
“這位施主可是來此奉拜的?”
墨離燼回答道:“是的,這位小師弟,能否指指路?”
“好的,請施主往這邊走。”
“嗯。”
墨離燼跟着小師弟的指路,來到了寺廟。
香火延續,直至碧霄。
墨離燼看着眼前輝煌的建築物,他有些感歎。
上次他來的時候,是用他人身體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