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居然還是我的信徒。”少女輕快地說,“那麼我多少也能幫你做一點事情。”
“不過你不是說,我這樣子,很快就不會有信徒了麼?”盧納問道。
福爾摩斯感受着少女的手,的确是一種微妙的感覺,似乎自己正走在一條月光似的道路上,誘惑着讓他将神經全然松弛下來,告訴他自身的存在并不重要,全然将一切托付給他的救主就好了。
怪不得某些狂信徒那麼相信,這種感覺實在是太舒服了,太省力氣了。
但是他拒絕了。
盧納擡起手來看了看手心,又疑惑地看了看對方。
“是我學藝不精麼?”她自問自答道,“那就算了吧。”
盧納從不會以惡意揣測他人,福爾摩斯想,無論遇到了什麼事情,他毫不懷疑,如果有人捅了她一刀,她會覺得自己沒走好路,撞在了别人的刀子上。
很快他就覺得自己的腦海中浮現出這個念頭實在是算個兇兆了。
當兩個人從圖書館裡走出來的時候,濃霧一如既往地罩在倫敦的上空,街燈閃爍着光芒,但是在白色的霧氣之中,明顯能力和國土都極為有限。
他牽着少女的手,聽着在街磚上的腳步聲。
很快,灰瞳男人的耳朵敏銳地捕捉到了某種聲音。
是液體落在地面上的聲音。
而盧納站住了腳步。
“怎麼了?”他猛地轉過了頭,看到了少女的手緊緊地握着一把刀,而鋒利無比的刀刃将她的手掌割開了,血液正一滴一滴地掉在地面上,彙聚成小小的湖泊,而刀尖已經稍微刺進了少女的胸腹。
“他扔下刀就跑了。”盧納說,“不要了麼?”
她拿了起來看了看,“西恩說這種鐵很貴呢,這就不要了麼?”
福爾摩斯的心裡頓時湧起了一個名字。
一個在這個時代彌漫着白霧的夜裡臭名昭著聲名顯赫的名字。
開膛手,傑克。
在大街上,大霧之中,美麗而年輕的女性,突然遭到襲擊,整個被開膛破肚,這是那個人的作案手法。
但是他剛剛沒從任何一個路人的身上看出這種端倪,不過白霧是極好的僞裝。
如果不是盧納的話,換随便一個人類,已經又釀成了一樁令人膽戰心驚的慘案了。
少女側過了眼睛,看着這把刀,然後後知後覺地吐出了幾個單詞,“所以他是要殺死我麼?”
“不,”少女又自顧自地搖了搖頭,“如果他要殺死我的話,他就得先調查我害怕什麼才對。”
“所以他隻是想殺死個什麼。”她認真地說,“這回我推斷對了麼,福爾摩斯先生?”她揚起了臉麼,笑着看着灰瞳男人。
然而灰瞳男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手上,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刀從她快速愈合的皮肉上剝了下來,防止它們提前長合反而把刀子含在其中,到時候拿出來又得流血。
“疼麼?”灰瞳男人問道。
盧納思考了一會,“有點發燙,還有點癢。”
可能是快速愈合帶來的,福爾摩斯想,他的目光落在周圍的路人身上,如果傑克一擊失手了,會怎麼做,在周圍徘徊,在她放松警惕的時候殺死麼?
畢竟連環殺手必須沒有活口,否則距離被繩之以法就不遠了。
或者他被這個少女不屬于人類的反應能力已經吓到了,早就逃之夭夭了。
還有一種可能,接下來他會偷偷尾随他們,弄清楚這個少女到底是什麼東西,以及自己能不能憑借這把刀找出他的真身。
“你是對的。”灰瞳男人最終說道,“他隻是漫無目的的,随便想要剝奪生命罷了。”
“這是人類的奇迹麼?”盧納問道。
福爾摩斯看着她的手已經愈合了,脫下了外套套在了少女的身上,擋住被劃破了的前襟。
“也可以這麼說,就是這個笑話不太好笑罷了。”他說,“姑且也可以稱之為人類的一種奇迹。”
剝奪不必須的生命,并從中獲得快感。
生而為爛泥一樣的人類,卻肖想自己是個高高在上,可以裁決,可以狩獵同類的神明。
“但是我感覺人類好像并不是十分可怕呢。”少女拉着衣襟,被灰瞳男人牽着往前走着,“哈爾芙提起奇迹的時候,并不覺得她在談論這樣的事。”
“因為你們的世界有平衡,這裡當然也有。”夏洛克·福爾摩斯平靜地說,“人類會做出無理由的惡行,那麼作為平衡也會出現無理由的善舉。”
“而這兩種似乎都不符合生物的本能,我們都可以稱之為奇迹。”他解釋道。
盧納點了點頭,她出神地看着刀具。
“西恩說這是人類的寶物。”她說,指着那把鋒利無比的明晃晃的刀,“這種鋼鐵在人類這裡算是奢侈品。”
福爾摩斯點了點頭。
“他說的沒錯,我們現在去找一位探長吧。”他說道,“這個‘奇迹’可是在官方留名的大人物。”他揶揄道。
“嗯。”盧納點了點頭,然而下一秒鐘,她看到灰瞳男人的手用了用力,手掌被刀一下子割出了兩道深深的刀口。
“唉?”盧納擡起手指了指他的手,“我聽哈爾芙說,人類很脆弱的,需要好多時間才能愈合傷口,我沒有能力把這項能力借給你啊。”
“見到警長不要和他說是你抓住了刀。”福爾摩斯囑咐道,“因為對于你的體型和年齡來說,這不合常理,而且你看起來也沒有受傷,這對人類的精神來說很難接受的。”
“我知道了。”盧納點了點頭,“我肯定什麼都不說。”
然而她忍不住偷眼看了看灰瞳男人流血的手,看着他用領帶短暫地包裹了起來,血液還在不斷地滲出來。
她知道自己體内埋藏着一半關于新生的力量,可是好像從來沒法表現在外物上,盧納收回了目光,自己還是做不到。
這種力量似乎被什麼東西牢牢束縛在她的體内無法外放。
但是空氣裡的這股血的味道,還真是難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