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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嶺都尉府的屯糧所分布不算分散也不算集中,邊塞處共設有四個,這四個屯糧所也是最早一批設立的。陸容取出地圖,按照他們規劃的路線,先去了第一個屯糧所所處的村鎮。
那村鎮是個老鎮子,幾乎沒什麼年輕人。陸容一路詢問着村中老人近些年是否收到過朝廷的派糧,又是否記得屯糧所可曾有過大規模的開倉放糧時段,老人們或是分辨不清她話中語義,或是答非所問,不知在自言自語地說些什麼。
幾個時辰過去,眼見着暮色降至,他們依舊半點收獲也無。陸容頹然地撐着臉坐在樹下,神色蔫蔫,一副受到打擊的模樣。
“請問……”
身後突然響起一道女聲,陸容回頭,就見一少女挎着小竹籃,正躲在一棵粗壯大樹後,一臉羞怯的看着他們。
“請問,你們打聽屯糧所的事,是要做什麼呢?”
陸容頓時來了精神,她站起身來,搬出早就準備好的說辭道:“我們是附近城鎮的糧商,最近店裡糧食供應的渠道出了些問題,我與我弟弟一合計,想着來屯糧所問問,是否有多餘的糧食,可按照市價賣給我們。總歸着這幾年安嶺都尉府并無旱災,糧食放着也是放着,倒不如變現成銀兩,還能有些旁的用途。”
那少女笑起來,“那您幾位該直接去找屯糧所的負責人才是,尋常百姓哪懂這些。”
陸容也笑,“這不是頭一次來,尋不到門路,隻能沒頭蒼蠅似的瞎打聽嘛。”
她上前幾步,面上露出些迫切又欣喜的神色,“姑娘這樣說,可是能為我們牽牽線搭搭橋?姑娘放心,這事若是能成,好處費定然少不了姑娘的。”
少女擺手,“我兄長恰巧在屯糧所當差,他早就和我提過,屯糧所的糧食去年便壞了一小半,實在是可惜。幾位若是信得過我,不妨同我走一趟?”
陸容趕忙點頭,“那便再好不過了,不知姑娘怎麼稱呼?”
少女在前方替他們引路,“您喚我阿秋便好。”
一行人繞過村鎮,又步入一片樹林,走了幾十裡的山路,終于到達個獨立的大院前。阿秋上前喊門,半晌之後,一位白發老妪顫顫巍巍地拄着拐杖,從裡拉開了木門。
“祖母,”阿秋道:“哥哥回來了嗎?”她一面扶着老妪往裡走,一面招了招手,示意陸容他們跟進來。
老妪嘟嘟囔囔地不知說了什麼,阿秋回頭對着他們道:“哥哥已經回來了,不過去了後面的天井汲水,幾位稍等,我去尋哥哥回來。”
說話間已經有個黝黑的青年擔着兩桶水走進門來,阿秋将老妪扶着坐下,又趕忙相互介紹起來。
阿秋的兄長名叫春生,算是個屯糧所的小主事。他聽到陸容一行人的來意,眼睛都亮了起來,“這比生意若真能做成,買賣糧食得來的銀錢也好分給村中的老弱婦孺。”
春生歎了口氣,“各位白日裡想必已經去村子裡看過了,我們這村子人雖不少,勞動力卻沒幾個。老人家能吃得了多少糧食?遠不如存些銀錢來的實在。”
陸容問,“那些糧食難道一直沒個固定的去處嗎?”
春生搖頭,“早些年是有的,上頭的大人會親自前來将糧食仔細分配,一部分留下發給村中衆人,一部分運出去,十天半日之後再換回銀兩。隻是約莫着我們這裡實在偏僻,這幾年便沒人再管了。”
他擡起手,虛點了點左邊的位置,“說來也怪,距這裡一百多裡的西邊的屯糧所,明明位置比我們這兒更加偏遠,糧食卻年年都有去處。我去年曾經去過一次,當時就見着那屯糧所大門齊開,一輛接着一輛的平闆馬車将糧食都運了出去。”
陸容心下一動,“您沒打聽打聽他們的糧食都運到何處去了嗎?若是個好去處,我們也能一起沾沾光。”
春生唉了一聲,“怎麼就沒打聽?隻是那地方,不管是當差的還是老百姓,一個一個的,嘴巴都牢得很。”
他又感慨了一句,“不過我也能理解。那大抵真的是個好去處,我瞧着那村中青壯年衆多,一個個的穿戴還極為講究,根本不像我們這裡,隻能勉強圖個溫飽。”
陸容若有所思地和韓仰對視一眼,後者站起身來,對着春生拱了拱手道:“這裡的情況我們大緻了解了,這樣,容我和我姐姐商量一晚,明日我們再來此處,與春生兄弟詳談合作的事。”
春生忙不疊地起身相送,他搓着手掌,渾身上下都顯露出窘迫二字,“原本應當留您幾位在我這裡住上一晚,隻是我們就僅有這幾間茅草屋,祖母又常年生病,晚上免不得要起夜,實在是……”
韓仰拍拍春生的肩膀示意無妨,還未來得及說些什麼,阿秋已經小跑着進到屋裡來,将個小小的油紙包塞進了陸容的懷裡。
“這是我剛做的糕餅,您幾位奔波一日,想必也沒吃什麼,先将就着吃些吧。”
阿秋瞧着陸容,又歪着頭笑了起來,“我看您眼熟的很,卻怎麼都想不起在哪裡見過您。約莫着您真是我們村子的貴人,能給我們帶來好日子。”
她又從柴房之中提來兩隻燈籠,點燃之後交到了陸容手上,“這燈籠您拿着照明用,我前些日子才聽哥哥說,有人在晚歸途中于林子中見到了猛獸,您幾位還是盡快下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