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忻面不改色地合上木屜,徹底将這朵簪花掩于黑暗之中。
約摸過了一個時辰,三人才一起出了醫堂,佩蘭提着個裝好藥汁的食盒和幾個紮成捆的藥包跟在韓仰和陸容後面,三人就這樣兩前一後的往錢府的方向走。
已經快到宵禁的時間,街上空蕩蕩的沒什麼人,佩蘭又是個孩子心性,邊走邊在嘴裡哼唱着一段曲譜小調。那小調悠揚,在這寂靜的街道上愈顯空靈,濃白的月色潑墨似的撒下來,染襯着街邊的一景一物都格外溫柔。
從錢府到程家醫堂的這條路,陸容反反複複地走過許多次,從一開始的滿心抗拒到後來逐漸習慣的漠然麻木,百次千次的往來裡,心緒卻從沒有一次像今日這般的松弛而平和。
她看着腳下的路,自己的影子被月光拉的老長,黑黢黢的一道和韓仰的身影并列交疊,不知怎的就有些臉紅。
三人拐進條人煙更為稀少的小路,韓仰突然拽着她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對着佩蘭囑咐道:“小丫頭,你帶着藥直接回去。”
佩蘭疑惑,“咦?大人和小姐不回去嗎?”
韓仰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回,自然要回去,隻不過我們不走這條路。”
他話音堪落,手臂已經攬住了陸容的腰,帶着她躍到了最近的屋頂上。陸容小小的驚呼一聲,下意識抓緊了韓仰胸前的衣袍,被他帶着連續幾個躍起,很快消失在了遠處。
夜涼如水,韓仰的胸膛卻堅實而溫暖。陸容被撲面而來的風吹的睜不開眼,她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卻能清晰地聽到自己沉重而急促的心跳聲。
韓仰的氣息鋪天蓋地的包裹着她,這讓她恍惚覺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小時候,撒嬌耍賴地坐到父親的馬背上,靠在父親的懷抱裡,去跑馬,去踏水,去茫茫的曠野馳騁,她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用怕,她勇往直前,因為身後總有依靠。
天上是朗朗繁星,閃爍的星光直直墜入陸容顫抖的眼睫裡,她緊抿着唇,終于還是伸手勾住了韓仰的脖頸,整個人埋進了他懷裡。
抱着自己的手臂頓時更緊了緊,陸容聽到韓仰悶悶地笑了一聲,嗓音低沉的向她下達指令。
“抱好了。”
***
他們快到子時才回了錢府,韓仰抱着她翻過後門,落在了小院中自己的屋頂上。
陸容的臉紅撲撲的一片,不知是被風吹的,還是單純的羞怯所緻。韓仰看在眼裡,心癢的厲害,他愈加地不願意放開陸容,手臂依舊箍着她的腰,垂頭在她耳邊,輕聲地問她冷不冷。
陸容不說話,隻是一個勁兒的搖頭,手臂沒什麼力氣的推了韓仰好幾把,眼見着推不開,才低聲要求着讓他放手。
韓二少此時此刻終于露出點纨绔子弟應該有的樣子來,他壞笑着握住陸容推搡的手,像個碰瓷的市井無賴般一疊聲地喊起了疼。
“哎呀哎呀,陸大小姐打人了。”
這點響動在寂靜的夜裡被無限放大,幾隻鳥雀應聲飛起,陸容一驚,做賊心虛地慌忙擡手,牢牢捂住了韓仰的嘴。
韓二少就在這‘受制于人’的狀況下輕佻地挑了挑眉,露出的眼睛裡滿含笑意,一雙眸子黑而透亮,盛着些放肆的,毫不收斂的欲望。
柔軟的唇一觸即分,陸容一愣,感覺到自己的掌心被輕輕親吻了一下。
她呆了一瞬,慌忙松開了手。
“你……”她看向韓仰,指了指他又點了點自己的手,語無倫次的質問他,“你怎麼能……”
“我怎麼了?”韓仰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唇,惡人先告狀道:“陸小容,你看看你,我的嘴都被你捂紅了。”
“我!”陸容瞪了他一眼,眼中倒是羞怯多于憤怒,“誰,誰叫你亂喊的!”
“我要回去睡覺了。”意識到自己正在被韓仰牽着鼻子走,她不再和韓仰争論這個問題,而是憤憤地轉過頭去,帶着些頤指氣使的嬌蠻要求道:“你放我下去。”
韓仰見好就收,抱着她從屋頂跳了下來。
二人同時落地,韓仰放開陸容,嘴巴張了張,是個還想和她說些什麼的架勢。
然後他們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重重的咳嗽聲。
錢沐弘從樹影裡走出來,黑着一張臉,用着‘你這個滿口謊言的登徒子’的問責眼神瞪了瞪韓仰,又用‘你可長點心吧’的恨鐵不成鋼的複雜眼神看了看陸容。
韓仰:“……大人這麼晚了還沒睡呢?”
陸容:“……我,我可以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