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彥忻見他無論如何都不想再回席中去，便說道：“你要在這裡待到幾時呢？”

瑤鈴女應道：“你可饒了我吧，一時半會退不出去，我還不能裝裝困了嗎，好不容易才從川渟公那張嘴下偷一偷閑，既沒人來吵那就休想讓我再被嘟囔。”

蘇彥忻歎了口氣，隻好妥協道:“好吧，你若疲倦，就先休息一下吧。”

不過以如今二人所表之身份，除了一所舊宅和金兵甲胄之外，并無所貴，即便身負武力可助風勢，也因初來乍到紮根尚淺，而顯得如同小兒抱金行于鬧市般雖然觊觎卻因得手容易而不足為慮，左右橫抵不過他們抱團哭喪的誘惑，所以就算看到人借故離席久久未歸，也不過象征性的向下人詢問幾句，别的也并不多作理睬。

瑤鈴女奇異道：“這些天連館迎來送往熱鬧非凡，就是忙着看這群人的牙打快闆嗎？”

蘇彥忻給聽笑了，說道：“你快閉一閉眼睛吧，一邊不想讓我開口，一邊又總惹我開口，到時收不住被别人發覺，我看你要怎麼辦。”

“發覺就發覺嘛。”瑤鈴女居然很随意地說道，“就也當你之前也被毒傻過好了。”

蘇彥忻：“……你倒是換個緣由也比這個好聽，就算是草稿也太草率了。”

瑤鈴女笑道：“哪有，這難道不就是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借力打力以牙還牙嗎？”

蘇彥忻垂下眼睑歎了口氣：“……我隻怕你，太過心急，借到最後，買椟還珠而已。”但他随後又從層層的紗帷後定睛看着他道，“算了，沒有關系，若真到了那個地步，你倘若隻喜歡盒子，那麼有沒有珠子也無所謂，你既然喜歡，我也會到處收集好看的盒子送給你。”

瑤鈴女：“……”

瑤鈴女皺着臉當即就轉身拒絕了：“我不要，随随便便拿什麼破爛東西孝敬人，什麼小鬼頭每次一開口就聽得人雞皮疙瘩能從腳底闆直爬到天靈蓋，你還是不要再說話了。”

谌公子滿面煩悶，屏退左右随行侍徒，自己一個人在院子裡來回轉了一轉，最後還是去找了裴公。

小荊正躲在附近，百無聊賴之間，反正也沒什麼正事，見此便來了點興趣，悄悄跟了上去。

偶然碰到過幾次，谌公子在這一群人裡比較喜歡獨來獨往，每次紮個熱鬧再出來都會有些郁郁不樂之色，根本沒有什麼交情，初來乍到他也不愛搭理什麼館徒仆婢，所以不知何故。

小荊想着這次如果自己忍着被蚊子叮的包花費功夫跟過去後看到的依舊是他像那些人一樣和人勾勾搭搭的調情她一定要找個月黑風高的時候痛揍他一頓。

但顯然谌公子還是有些上進心的。

他在找到裴公後先是倒了一番謝，二人落座客套了一會兒，才開始互相叙舊鋪墊試探來意。

谌公子道：“裴公，德高望重，衆位都很想見您，可您為何托病不出，總不露面呢？”

裴公歎了口氣，搖頭應道：“老了，已跑不動那許多路了。”

谌公子也應道：“是為了舅母的身體狀況而憂心嗎？”

裴公聞言，便也泛上憂色。

谌公子便道：“公若心憂，便認假子繼任，去母留腹，您依舊是他的曾外祖父，以舅舅的愛妻之心，想必并無難事。”

裴公聽聞，欲言又止，但又沒有拒絕的理由。

可是……

裴公還是忍不住反駁道：“可是公主也并不需要一直給他送美人吧。”

逃之前曾送的已在亂軍中丢散了一批，這又來續上了。

他還想着杜若安發奮圖強聯合舊部激昂複國呢，怎麼就天天泡上溫柔鄉蜜罐子了。

谌公子正色冷聲：“家天下，自然以家為重，既欲複榮登位，便要有心腹人手，還要有後繼之力鞏固權勢，舅母不為，自有他人作為，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裴公：“……”

到底是要有心腹人手，還是視若心腹之患啊。

蘅蘭和公主之間因為送美人一事向來頗有一番怨言，其中這許多事也并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似乎看出裴公仍有疑慮，谌公子便笑道：“我母親身為前朝皇室公主，如何敢忘故國，雖兵敗被俘獲，但有機遇，也并沒有忘記拉攏舊部，結交新貴，所以，我們之間的目的是共同的。”

裴公：“……”

谌公子：“裴公不必對我母子多生敵意，我母親雖是公主，但我卻不姓杜，杜若安雖出于宗室，血脈也與皇室嫡系子弟漸遠，但憑借他父兄借家中女子入宮稱妃稱後，把持皇室幼君多年，如今算起來，這與皇室之間本來有些被沖淡了的血脈着實又變得親近了許多，更何況裴公您名聲顯赫，都知道您是個忠君念舊之人，我母親自然也信得過您，且杜若安不僅出于宗室，還是已故遺孤的親娘舅……所以，你欲立杜若安，這，也在情理之中。”

裴公隻是說道：“這又有什麼了不得的呢，一群大老爺們，和娘們一塊兒天天向他念不完的閨怨詩用以争奪恩寵，現在他就愛聽這個。”

谌公子道：“舅舅不會這麼蠢的，權宜之計，且看他到底想要做什麼吧。”

說着他便忍不住向裴公問道:“今日，我看席上川渟公去找的那位面生的女人，不知他們是什麼關系？”

裴公歎氣道：“便也沒什麼好說的，那女人并不安分，但手上有些東西我們正需要。”說着他又看着谌公子說道，“有些事不需要小題大做，我想，即便是公主知道了，複國大計在前，也不會介意的吧。”

谌公子默然。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她确實不會怎麼介意。

谌公子卻更覺得自己有些請教不下去了，沉默了一會兒，便起身向他告辭了。

然後孤身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