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語氣複雜,不禁感歎,但又怕惹他厭煩,隻好簡單又難過地應道:“我為什麼又來,你爺爺好不容易才得命回家,家裡人少,不要任性。”
奉元兒沉默了一會兒,才又拒絕道:“我才不去,你要是這麼舍不得,就喜歡伺候他,以後别再來找我。”
女人聞言,頓時捂着臉哭了出來:“孩子大了,真是半點由不得人。你這是什麼話?我的娘家早就沒有什麼人了,苦熬這麼多年本盼等男人和長子能回來,但公公回家卻隻帶來幾具屍骨,我不來找你,我還有誰呢?他還有誰呢?”
奉元兒連忙把她拉到門裡,關好門道:“哭哭哭,就知道哭,我又沒有撒手不管,更沒虧待你們,連那幾樁喪事我都一塊給辦完了,隻讓你們兩個在家裡好吃好喝的待着就行了,還要特地找來惹我發火。”
女人見此便又拉住他問道:“家裡什麼情況你也不是不清楚,老公公脾氣不好,他要是再生氣,你就先應着點兒,不要和他一般見識。”
奉元兒想了想,便也應道:“好,我答應你,這次我跟你回去,但你得先告訴他,他要是再打人,你們就别想再見我回去一次。”
女人聞言點了點頭,把淚蘸幹,高興地走了。
奉元兒雖令人避之不及,但不可否認,不管怎麼說他确實是有些孝順在身上的。
幫忙扛擔禮箱的夥計如此想道。
奉元兒這次來又為家中置辦了許多東西,食材酒水桌櫃擺設。
夥計卸完東西,又和奉元兒對好了清單,臨走前瞥了一眼雙手撐着拐杖窩坐在角落小闆凳上的有些眼生的老頭子,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一直閉着眼睛愁眉苦臉啞口無言。
存在感特别低,都差點沒瞅見他。
奉元兒把門關好,重整笑臉,再上前問詢道:“娘,老爺子,我沒在的這些日子,你們過得可還好啊?”
老頭一直沉默,仿若假寐,女人隻好先應道:“還好,隻是你總在外奔波,不得團圓,不免難受。”
奉元兒回道:“吃穿用度,都在我身,命不由己,屬實忙碌。”
說着,便又故意朝老頭喊道:“老爺子,怎麼樣,都享起清福來了,如今就算我家孤兒寡母,十裡八村也無人敢欺辱,無論怎麼比都比你行軍搏命強吧,到底誰給了你氣受啊,臉總吊那麼長,不愛搭理人。”
老頭又沉默了一會兒,才有氣無力地說了一句:“壽則多辱,我何苦白發人送黑發人,跋涉千裡,實不如,就地了結。”
奉元兒冷笑道:“我都沒嫌你命長,娘又總好好伺候你,怎麼,你倒反過來,要嫌我的不孝?”
老頭無可奈何,敲着拐杖應道:“你孝,你可真是太孝了,你父親兄弟皆因随衆起義而死,到頭來你竟為杜若安所挾,我現在死都不知道到了底下該怎麼跟他們交代這事,真是愁死人了。”
女人聞之則念及丈夫和長子,正起傷心之意但還要避免這兩個人再打起來,便連忙打斷應道:“老公公,好不容易回來,不要說這種喪氣話。”
老頭便又朝她呵斥道:“軟弱,管教不嚴,婦人之仁!”
女人聞言,更無心去管旁的,隻剩下一腔委屈,轉頭躲去哭了。
奉元兒當即惱怒道:“你這是在幹什麼?是知她軟弱好欺,還是指我不稱心如意?”
老頭閉上眼冷靜了一會兒,又說道:“連館和杜若安,他們有你什麼把柄沒有?”
奉元兒不耐煩道:“我才是個什麼人物,能有什麼把柄給他們。”
老頭歎氣道:“那就好,你就在這裡住下吧,我年紀大了,過一天就少了一天,獨喜歡家裡熱鬧,你能多陪陪我——順便,你也免去再和他們厮混。”
奉元兒沒有說話。
老頭感慨道:“我早年,被征去關外禦守,又輾轉被葉氏分去争權,後合起義隊伍,整理戰場殘局時,才知裡面竟也躺着我的子孫,修繕完殿室,再攜骨歸來,父母與妻早已病逝,若不是你們還在,家裡想必早已是一片荒蕪。”
老頭主動地拉住他的手,頗顯難過道:“我熟悉的人無法能見最後一面,過去的事情,也不得不過去了,元兒,我奔波幾十年,回來之後你我也才有過幾面之緣,我還沒有好好看過你。”
奉元兒遲疑道:“我也沒有不管你,也可以在這裡住,可是我那邊确實有事情,不能總不去。”
老頭想了想,又說道:“元兒,你都已經這麼大了,可訂過婚嗎?”
奉元兒一想就氣,頓時又惱怒道:“訂什麼,有什麼好訂的,說我沒連館主有本事,還不如人家一根屌毛,何苦受那鳥氣。”
老頭:“啊?”
奉元兒:“就算沒有她們,孫子現在也非常搶手,女人不愛,多的是男人愛。”
老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