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爺惱羞成怒道:“誤會?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他走連目的地都不肯說,不就是要與我等徹底切斷關系嗎?你也不必再為他們多說好話,一個不忠不孝之逆子,一個不仁不義之惡徒,二人私商密謀,還互相包庇,竟欲壞我大事,都怪我識人不清,教子無方,才攪得我後院起火,亂成一團!讓我今日遭這些禍事!怪我!怪我!怪我!”
白望岫站在燭影之中,被那幾聲高呵吓得擡起頭去看他,心裡又悲又驚,不安難舍,欲言又止,淚水在眼中打轉。
可他低頭看了一眼小兒子,那怒氣沖沖的面容便又強忍了下去,仿佛并不想因為這個而去責罰呵斥他,蹲下身體,把快哭了的白望岫攬到懷裡,撫摸着他的頭發,疲憊溫柔又頗為蒼桑威嚴道:“你們要是都不想做,我不會再行逼迫,我直接自己來便可,從今往後,爹娘隻剩下你一個好孩子了……你我父子也要多互為走動,讓我知道,你在想些什麼,想要什麼,我們也不要為一些細枝末節再生閑氣。”說着,他用手掌抹掉白望岫臉上的淚水,歎氣道,“從今往後,我也再不會對你三令五申,不讓你去見仙人……往日怕你們少見多怪,才不想讓你們接近,卻不曾想過,倘若見得多了,自然就會習慣了,就不會随便被别人勾走了……他不識好歹,是他錯失良機,而你,可千萬不要再讓爹娘失望啊。”
說着,他牽起白望岫的手,緩緩往外走去,款款溫情道:“走吧,快再把眼淚擦擦,我送你回房休息。”
白望岫一路含着淚擡着頭看他,夜色之中長廊好似沒有盡頭,這父子情分溫存暖融,腳下有些三心二意磕磕絆絆地跟着向前。
可是……
白望岫看着爹高大的身體,突然有些後悔讓白望嶽這麼白白離去了。
老兄啊,你就算是走了,也并沒有改變這裡什麼啊……
無論是走還是留,無論有沒有你,這日子,都還是一樣的日子啊……
而在此日之後,白望岫果然再也沒能看到孫先生,又不背書又沒兄弟說話,消沉地空了些時日實在百無聊賴,想着既然禁令已除又無事可做,不如就去看看那群仙女好了。
既然能把大哥搶走,想必都挺能耐的吧。
這麼想着,白望岫也由遠及近地湊過去跑了幾趟,但那景象多和原先偷看過的差不多,并沒有想象中那般稀罕,不免敗興而歸。
然而在某一日又興緻缺缺地跑來走過場的白望岫,卻在那園中閑逛時,碰到一個血衣少女正蜷卧在無人的角落裡咳血喘息瑟瑟發抖。
白望岫無所事事的腳步一頓,當即被吸引了過去,看着少女嬌美卻憔悴蒼白的面容,好似一簇嬌嫩的花骨朵羞澀未綻就要速速凋落一般凄楚美麗,且又狼狽至極。
“你還好嗎?”
少女雖然凄楚,但顯然還活着,看到有人來了,朝他有氣無力地笑道:“好啊,怎麼會不好……”說着,她伸出一條雪白光潔尤帶血痕的手臂,用力地虔誠上舉,缥缈輕靈,虛弱地柔聲感歎道,“看雲上,多美的景色啊……春風寄燕兒,羽化而登仙。”
語罷卻又難過地哭了起來:“成仙好痛,死也好怕,我為什麼要這麼死去,我為什麼,又要用這種方法成仙?”
成仙……原來她也是仙女啊。
白望岫看着她哀怨地哭了一會又趴伏在地咳起血來,不由得奇怪道:“你不是仙女嗎?怎麼就把你扔在這裡?有病的話讓大夫看一看也不妨事吧?”
少女有些意識不清地搖了搖頭,然後無可奈何地認命一般,苦笑了一聲。
成仙就成仙了,誰會阻攔将要成仙之人的成仙路呢?
無論是以何種方式成仙,在自己痛苦的這一刻沒有人來慶賀地朝她歡呼鼓掌,沒有人來祝福她這等屈辱的死亡,她還能找到這樣一處偏僻清靜之所,就已經足夠令她好受了。
在她難受地掙紮翻動間,白望岫吃驚地看着她染血的衣裙下露出滿是血迹濕漉漉的雙腿,駭然地後退了一大步。
愣了一瞬後,他連忙正色道:“你再強忍一忍,我去去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