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色良善,溫和文雅,笑意柔暖:“我不殺他,你也會殺的——謝蘊在這近一年時間裡都沒有來,你真的以為是因為他的傷還未痊愈嗎?不是,瑤娘,他前兩個月已經和一個姓楊的女人成了親,哈哈哈哈哈哈,你這樣費盡心思,到頭來,還是在做無用功罷了。”
瑤娘握刀的手幾欲承受不住它的重量,手臂連帶着整個身軀開始顫抖,轉臉看向廟外的密密雨幕,望眼欲穿,神色可怖。
“你閉嘴,我不信。”
瑤娘知道别人對自己的誤解,可這并不是被謝家百般阻撓的理由,在令别人驅逐自己這一件事上,那人向來都能給她以最精确沉重的打擊。
為了不讓嬰兒遭受殺害,瑤娘隻能提心吊膽地時時刻刻抱着他,身上虛弱疼痛還未完全消下,看着一場場雨急停慢落,對于将再次面見謝蘊的場景卻開始有些茫然。
她打算不再去聽那人隻言片語的刺激,因為她還分不清是挑撥還是實話,聽從謝蘊之言在廟内苦等從三五天到十天半月到嬰兒出生再到整整一年,她再也忍不住即使那人不再出口自己也會忍不住去想的最壞揣測。
後來還是抱着嬰兒狼狽地往青城跑去,經過那麼長時間,城外已經連她的畫像都被撕掉了,好像往事都已不再被追究那樣,即便是一身白袍的謝家門徒看到她,都像是看到無關之人那樣十分自然地把視線挪開。
這種暢通無阻卻使瑤娘心裡泛起不安,眼下越是平靜就越令她産生不好的預感。
果然,她在謝家門外看到還未撤下的喜綢紅緞。
過了那麼久依舊紅豔豔的攀爬在屋檐門柱,也不知意圖去刺痛誰的眼睛。
瑤鈴女腳步越來越慢,最後木木地立在謝家門前,發出的聲音好像不是自己的。
“這裡面,是有誰成親了嗎?”
守在門外的門徒的聲音也輕飄飄地鑽入她耳中。
“是啊,是我們少城主謝蘊和少城主夫人楊氏之親。”
瑤鈴女看了一眼襁褓内熟睡的幼兒,一時不知自己該用哪種情緒來面對這些。
或許是因為那人早已告知自己的原因,更或許是自己雖不敢想卻下意識内也猜測到的事。瑤娘的憤怒像是早就已經對别人發洩過一般的平靜,卻在僥幸中猶然問道:“可否幫我告知一聲謝蘊,他的孩子已被瑤娘生下了,現在出來,讓父子兩人認一認吧。”
“孩子?”門徒詫異地看了瑤娘和幼兒,立即要進去彙報道:“那你稍等片刻。”
良久,那門徒從謝家出來,對瑤娘道:“你是瑤娘?”
瑤娘點了點頭。
門徒又道:“孩子可否讓我看一眼?”
瑤娘警惕地看着他,這麼長時間她總是在身邊人随時能夠将孩子殺死的情況下膽戰心驚到神經質,連看着門徒的眼神都逐漸彌漫起殺氣,仿佛他若敢與她搶奪,随時能出刀殺人。
門徒見她充滿敵意地看着自己,這氣氛叵測異常,剛剛平靜的瑤娘仿佛像突然變了一個人,有着明眼可見的波濤駭浪。
門徒雖有些心驚,卻仍繼續說道:“在下也隻是奉命行事,既然你不肯将他交給我,那就罷了,卻不知這孩子是男是女,你能如實告知于我嗎?”
瑤娘被那一句話掀起的情緒并未被撫平,反而更加警惕道:“是男如何?是女如何?”
門徒答道:“主人說了,既然已經生下孩子,他可代為扶養,相對于瑤娘孤身育子,謝家更為安全,更有能力養育孩童,并且能放瑤娘自由身,以後兩者對此事閉口不談,你也不會受誰非議,這是兩全其美。在謝家男者既然是長子,以後悉心教導也必會被委以重任,主人雖并未提及女者,但也必會呵護關愛,不會為難她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瑤娘聞言,雖那門徒表達還算和善,但仍是令她大失所望。
“你們能比我更安全?”瑤娘像是聽到平生最為可笑的笑話一樣,“他但凡離開我一瞬就會被人趁機殺掉,你以為謝家能阻止嗎?哈哈哈哈哈哈哈!”
門徒看她這樣,以為瑤娘隻是如所有愛護孩子的母親那樣關心孩子,不過瑤娘更為過度憂患而已,卻想不到瑤娘所言全都是現況,并非是在和他開玩笑。
瑤娘失望道:“謝家和他也沒什麼區别,我若将他交付給你們,他也活不下去的。男者大概會被教導,女者即使能活下去,怕也是和待我一樣,被避之不及,溺在你們的懷疑和恐懼之中掙紮吧。”
說到這裡,瑤娘頓感自己忍着彷徨和痛苦熬了那麼久,卻不料這費盡自己心血的孩童被人如此草率衡量,不由悲從中來,對他撒謊道:“他是我的女兒,瑤娘的女兒你們哪敢收下呢?瑤姓一脈草鬼附陰,你的主人從始至終都在忌諱這個啊。”
“既然謝蘊不見,那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