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娘。
不可否認,瑤娘并非沒有給他生機,可她向來寡言,所有心事都被密密縫在嘴裡,她現在雖活着卻與死無對證無異,無論有關于謝家還是欲來尋仇的席寒山,玲珑谷内所有人都一知半解,連長老再三強調的不可強與謝家為敵也隻是因為目睹謝蘊之死,然而有關被滅門之人,長老還從未向他提起過。
倘若瑤娘提過,長老不可能不提。
瑤娘在成為玲珑谷主人之前的幾年内,瑤鈴女即使尚在襁褓時也和她寸步不離,記事起就是趴在她的懷裡咬着手指,看着淩雲片雪染上紅衣。
那時的瑤娘,對目标有着借人洩憤般的殺氣,每每解決完一個任務,就是她性情最溫柔的時候。
殺過人的瑤娘最好了。
小瑤鈴女看着淩雲片雪從屍體内抽出來,格格笑着用袖子給瑤娘擦汗,高興地撒嬌道:“娘,我想吃豆沙包桂花糕甜粽子糖葫蘆。”
瑤娘在死者衣服上把刀上的血迹擦幹淨,語氣溫柔的就像棉花一樣柔軟:“好,我們走。”
縱觀瑤鈴女從生下來到如今,那依舊是他最感幸福的片刻。
那時她還是當時玲珑谷主人的下屬,雖說被稱之為下屬,卻一度被人當刀使,最後不知是否達成過什麼協議,前主人逝世後瑤娘繼位,自此瑤鈴女始知分别。
瑤鈴女被許多陌生人圍着,走到哪裡都跟着,唯獨瑤娘去看他的頻率越來越少,瑤鈴女想吃什麼别人都能找來什麼,唯獨瑤娘和他一起吃的頻率越來越少。
那時她被更新主人後的交接事務纏身,母子之間的距離越拉越遠,瑤鈴女在此期間對瑤娘的事情雖少有所知,卻時常還能見到,後來當瑤鈴女詫異瑤娘學會用藥而不再用刀時已是謝蘊死後玲珑谷被封後的事了。
否則阿笙絕不會隻被毒啞那麼簡單。
封谷後瑤娘還很正常,雖然在當時有些歇斯底裡,但就像瑤鈴女認為的從前一樣,殺過人的瑤娘最好了。
但因為兩人當時已不再形影不離,甚至連見面都沒有了機會,玲珑谷被封後瑤鈴女身邊圍着的那群人一下子少得就剩了倆,也就是身上佩刀劍的全都走完,就剩倆不是多重要的粗使下人依舊堅守崗位。
這兩人真的純粗使純下人瑤娘那裡半點風聲都探不到那種,就連瑤娘因藥物間斷發作而飽受折磨也是瑤鈴女比他們先知道的。
瑤娘雖欲不露聲色,可是因無藥抑制而頻頻打攪的折磨使得她脾氣愈發躁慮,藏在袖内的十指纏滿繃帶,眼裡逐漸變得陰郁瘋狂。
瑤鈴女每每要去見她,總被人遠遠的攔在門外,以事務繁忙為拒,後來當阿笙無意中發現自己其實是男性時瑤鈴女才會那般興高采烈用這個理由去見她。
瑤娘果真不會對這種事放任不管,不僅将他當了進去,還讓人将阿笙捉了過去。
在阿笙到來之前,瑤娘的目光都一直放在瑤鈴女身上,雖然那透露出的情緒并非良善,仍是讓他一度感到久違的親近和眷戀。
阿笙被帶到房間時仿佛已經感覺到氣氛危險,被問到後也隻是低着頭小聲支吾應對,不敢多言。
瑤娘本是看着瑤鈴女的目光逐漸兇險,可瑤鈴女早已習慣,對此更甘之如饴,瑤娘又将目光轉至阿笙身上,看了一會兒,默默起身去屏風後端了碗湯藥,輕松制住阿笙欲逃的身體,掐着兩腮硬灌下去,期間瑤鈴女呆立當場,既驚異為何要灌阿笙藥水,又被她行兇時露出的兩隻纏滿繃帶的手給吸引了目光,這變故使他心驚膽戰疑窦叢生,當後知後覺得拖着半死不活的阿笙大聲哭着往外跑時,身後是瑤娘手中的藥碗清脆的落在地面時“砰”的一聲。
他驚慌失措地把阿笙拖到醫館後,邊把他交給大夫去醫治,邊問另一個歲數最大的大夫瑤娘手指是怎麼回事,才得知瑤娘被下藥的事。
怎麼可能呢,之前都好好的,封谷後怎麼突然就被下藥了呢?
雖然老人搖頭表示不解,可瑤鈴女卻一怔。
突然,他想起了謝蘊臨走前給他的一瓶藥。
——這是救你娘命的藥。
瑤鈴女頓時感覺頭腦一熱,咬牙切齒脫口而出道:“謝蘊該死!”
說出之後才想起來,謝蘊已經死了。
在他恍然忘時之際,被人帶領到阿笙的床前,大夫輕松道:“他喝的本來就不多,又被你拖着一路颠,颠吐了不少,不過怕是嗓子那裡被蝕壞了些,怕是說話也會受到影響,嗯……可能會變啞巴,這幾日讓人來這裡拿藥煎服……”
瑤鈴女恍恍惚惚地看着虛弱無力表情沮喪的阿笙,大夫的話在他耳邊飄來飄去也不知道聽進去些什麼,他喃喃道:“阿笙?”
“哦。”大夫又道,“現在他也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