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鈴女拎着藥包一路默默無言地牽着同樣默默無言的阿笙回到了住所,當看到自己的房門時,瑤鈴女仿若突然回魂一般松開阿笙大步向前狠狠一腳踹開房門,甚至連找也不用找,拉開床頭桌下的抽屜,就看到了那個躺在布墊上的拳頭大小的大肚細頸的白色瓷瓶。
瑤鈴女把藥包放在桌上,拿起了瓷瓶。
拔開木塞,裡面滿滿的藥丸從未丢失過一顆。
瑤鈴女不可避免地想起自己得到它時的場景,但這一次與先前任何一次想到時的心情都不同,不知道為何他的心裡莫名升起一種令自己倍感屈辱的悲情。
阿笙看見他抱着瓶子眼淚急簇簇地流,因對突然的無聲還尚有不适應,所以怔了一會兒,才急忙跑過去為他擦眼淚,本欲張嘴詢問勸說些什麼,可喉頭一動便滿臉痛苦,根本無法出聲。
于是兩個心慌意亂的孩子互相擁抱着哭泣,阿笙的頭伏在瑤鈴女肩上什麼聲音都無法發出,甚至連默默哭泣時幾口氣喘急了嗓耳都會痛。瑤鈴女的頭靠在阿笙肩窩,頗為怨悔道:“阿笙,如果我從早到晚翻箱倒櫃找它半月,它才從哪個沾滿塵土蛛網的牆角裡順着木棍滾出來,那該多好?”
沒有人會聽到并回應他。
即使是以往能言會道還比他高了一頭的阿笙,現在也還拄着自己的肩哭的一塌糊塗,甚至瑤鈴女還能感覺到那眼淚都已經滲到背上順着往下淌起來了。
他已經不能再像從前那樣,一臉匪夷所思理直氣壯地打斷自己那令他少見的,本無人問津的,也沒有自覺的,輕言于口的怨毒。
以後都将是無聲的喃喃自語而已。
何正嘉再來時,捧着兩盤糕點,掌着明豔的燈籠,悠閑地用手肘推門而入,把手上的盤碟小心放在桌上,然後還不忘往嘴裡塞了小小一塊,正要準備把燈籠裡的燭火取出時,不期照到床上的瑤鈴女,登時就被瑤鈴女面無表情地看向自己的那雙黝黑的瞳仁吓得身形猛一哆嗦。
何正嘉嘴裡東西還沒咽下,甚至還沒來得及多嚼兩口,不由得口齒不清地詢問道:“你,你沒睡啊……”
瑤鈴女起身,稍稍點了點頭也不知是在打招呼還是在應答,表面雖然很平靜但半阖的眼神裡卻沉澱着騰騰的殺氣,就那樣從餘驚未消的何正嘉身邊走過。
當門被人從外關閉之後,何正嘉才放松般喘一口粗氣,接着肩頭一松,把燈籠放在桌面上。
瑤鈴女其實身上沒錢,無法去買食物,但他也不餓。且即使在香氣四溢的潭歌街道上散步,也沒能緩解他沉重的情緒。
夜晚靜悄悄的,風涼如水,倒是能夠壓抑一下他躁動的心。
瑤鈴女在玲珑谷裡受多方桎梏,即使難以開心卻總能找到很多事做,早時的清晨有長老繁多瑣碎的課程羅列,後而練武至晚間累睡,期間阿姜尚小時,閑暇之餘還可去幫忙照看。後來她長大了一點,除了和阿笙一起去暗衛署練武,便常在閑暇時去陪伴瑤娘,而瑤鈴女閑暇之餘照看阿姜習慣了,她跑去别的地方,自己反而無事可做,閑得心裡止不住的發涼,忍不住就跟去偷看,自己卻無法接近。
這令他何等不甘,于是主動向瑤娘名為指教實為讨打,回去後阿笙看了那傷口都覺不忍,然而他卻仿佛上了瘾般樂此不疲,不僅去的越發勤快,回來時無論手被包得十指不分還是胳膊脫臼,也攔不住他記錄此次挨打過程。
淩雲片雪刀法感悟,記下來總會占用一些空想時間的。
瑤鈴女并非像他表現出的那樣對任何事物都求知若渴,隻是他怕空想使人悲憫而已,嚴重的偏科已經證明這點,自從出生起便被播下的種子,他發洩的方式和瑤娘頻繁的任務執行之間的區别不過是大同小異而已。
他對何正嘉說自己晚上有事要做,卻是在空無一人的冷風裡閑逛,其實他還一點頭緒都沒有。
興緻勃勃地回了玲珑谷,當時怕是沒料到會這般自讨沒趣,又灰溜溜地逃出來。
蘇子說若是看到自己突然人去樓空,即使早有此打算怕也是要被氣死了。
他從未說過瑤娘和迷蝶有過關系,且還打算讓瑤鈴女置身事外,想必是已經有準确的方向了。
瑤鈴女獨自一人走了許久,先前總甩不掉的人自從分别後至此刻一面也沒有再露過。
既然有了方向,那麼就不用在試探自己這裡花費時間浪費精力了吧。
瑤鈴女這麼一想,覺得十分有理,頓時自己被自己說服得服服帖帖。
可是忍不住的,他默默站在貼着何正嘉通緝令的牆下,盯着賞銀看了一會兒,果斷伸手把它撕了下來。
沒事找事幹也不是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