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喪又惶然地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了一聲輕笑。
小玉被驚得一下站起身來,才發現屋内已被燭光照滿,身後有什麼随着身體的起立而迅速滑下。
但這些沒什麼好在意的。
小玉趕緊把睡着前看的那頁書用袖子一遮,明知故問地去轉移來人注意力,問道:“誰!”
此刻的瑤鈴女已不是幾個時辰前見到的瑤鈴女那樣,風塵撲撲馬虎修飾。而是像回到了主人出谷前的那副精緻雕琢的瑤鈴女主人模樣。
“是我。”瑤鈴女主人言笑晏晏,女人的聲音從他被禁锢的喉嚨裡發出來,卻沒有一點違和。
長老的想法小玉無從得知,但瑤鈴女的想法,小玉還是能探知得到的。
每個人都有對不同人的交流方式,瑤鈴女也不例外。以從前的範例來說,瑤鈴女為何受傷,長老們對此一定都很清楚,可對于小玉來說卻不好探究,那麼反過來,瑤鈴女受何種程度上的傷,傷口都傷在哪裡,沒有誰比給他上藥的自己更加清楚。
他外表的體面和精緻是一種交流方式,那覆蓋着濃重怨氣的傷口對小玉來說也是一種交流方式,或許瑤鈴女會把治療當做大夫理所應當的事情來看待,而無意中已經把怨氣暴露在了做大夫的小玉面前。
“我的淩雲片雪落在這裡忘了拿,但我看醫廬門雖開着卻沒有看到人,想再和你打個招呼,就擅自闖進來,吓到你了嗎?”
小玉順勢一抄手,頹唐道:“嗯,吓我一大跳。”
“我才被吓了一跳呢。”瑤鈴女環顧了一下書房淩亂的環境,問道,“剛一進來,還以為這裡招了賊,誰知道把燈提到案前想點燭台時,發現趴在這裡睡着了的你。”
小玉有些緊張的握了握手裡的書卷兒,問道:“這些都是我翻的,主人……也對此感興趣嗎?”
瑤鈴女掂了掂刀,滿不在乎道:“既然已經困得伏案而睡,那就關了門去床上好好休息一下吧。”
小玉抿了抿唇,趕在瑤鈴女要離開的時候出聲問道:“你……看了嗎?”
瑤鈴女沒有對此回答,而是在門後的陰影中用背對着他,聲音也是淺淺淡淡沒有多餘的可令人探尋的情緒:“不要做多餘的事。”
“是……”小玉不甘心道,“是。”
瑤鈴女接着笑道:“這一天終于到來了,我好開心,在此期間,我可以誰的話都聽,但誰都不能破壞我的好心情。”
說完,推開門就走了。
小玉喘了口氣,把袖子裡的書拿出來,把滑落在地的毯子從地面提起來。
既然瑤鈴女沒心沒肺,希望……希望瑤鈴女也把這件事忘掉。
一如既往趨利避害地把它忘掉。
瑤鈴女回到房間,看着那一堆東西就眼疼。
白天被長老們不厭其煩想着法地捯饬,晚上還要抄書,雖然這的确挺費時費力讓他轉移了注意力,但是……
這裡為什麼還有《女誡》和《女訓》啊!
這些都是從哪犄角旮旯裡翻出來的!
他為什麼要抄這些啊!
為什麼讓大老爺們抄這些啊!
瑤鈴女焦躁地磕着筆,精緻雕琢的容器裡幾乎都要飄出一個呈張口呐喊狀的青煙小人。
就算是阿姜阿敏阿什麼,甭說沒像他一樣捧着一遍遍抄過,看沒看完都是個迷啊!
瑤鈴女喘了口氣,提筆沾墨,抄得滿臉不情願。
“自找的。”
瑤鈴女颦着眉沮喪道:“我自找的。”
雖然這麼說着,但瑤鈴女挑燈夜戰抄了一半眼前就開始朦胧了。
既然如此瑤鈴女必然不會放棄這個機會,動作十分幹脆地把筆一扔,喚人洗漱寬衣,往床上一躺滿心踏實。
然而這一晚并沒有改變什麼。
幾欲廢寝忘食把心操碎的小玉隔了幾天被長老所派的婢女敲門傳喚,說是主人身體有所不适。
小玉愁容滿面,不知瑤鈴女到底是真有不适還是在裝病試探,一路上都在為自己可能被問到的問題打腹稿。
但等到真站在瑤鈴女的床前時,小玉才意識到這人好像真的有哪裡不舒服一樣,臉色略差,虛虛倚在床頭,眼珠裡茫茫然一片,精神十分低蘼。
這種情形,倒很是罕見了。
小玉因為詫異而呆怔,站了好長時間也沒被瑤鈴女注意到,反應過來後便趕緊說道:“主人。”
這一聲倒把瑤鈴女喚醒,看到床旁的人影下意識般突然開口喊道:“來人!來人!為我梳妝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