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鈴女閉上了眼，然後揚起唇角慢慢睜開眼睛，或許在這種令人焦急的等待中被長老臨時安排會使他不耐，但他并不是沒有這種經曆。

而他也需要轉移一下注意力放松一下。

不需要思考，不需要多想，不需要說什麼，就像從前一樣就可以，帶着腦子是最徒勞無用的。

瑤鈴女微微仰起頭，身體直接癱在椅子上，後背也倚在椅背，眼珠裡茫茫映着天花闆處雕梁的倒影。

這樣沉寂的瑤鈴女似是已被訓練出了條件反射，甘為刀俎下魚肉的模樣讓長老們都松了口氣。

這時的瑤鈴女是最手無縛雞之力的時刻。

七婆婆從懷裡摸出一個瓷瓶，看着瑤鈴女無力掙紮也不願再多做反抗的模樣頗有些猶豫，但還是拔開瓶塞倒出藥丸，從瑤鈴女微張的嘴唇按了下去。

看着他喉頭乖巧滑動了一下，七婆婆欲言又止，卻又在衆目睽睽中合眼把已湧至舌尖的話給咽了下去。

緩過神後她才輕聲說道：“你是我們的瑤鈴女主人，是玲珑谷養育的女兒，是玲珑谷造就的盾，無力生存的瑤娘是你的生母，合閉的山谷是你的神父，需以最純淨的姿态做這一切的表率，需以最無知的謙遜接受這一切的錘煉。”

“你不必糾結身為何人，也不必煎熬于界限，若說其中最摧毀你的是什麼，那便是你明知不能夠抗拒，卻依舊掙紮的心髒。”

“阿笙當年說的很對。”七婆婆眼中帶着凝重，冷漠的聲音傳入衆人的耳朵裡，“你是個男孩。”

“可在這裡，男孩什麼都做不了。”

小玉微笑着看瑤鈴女離開，直到人被拖走到沒了影，那笑意倏地改做焦慮。

匆匆地穿好鬥篷鎖了門再一次去看了看瑤娘，回去後把醫廬書房裡的書櫃都扒了個遍。

“沒有，沒有。”

小玉焦急地翻找着，卻總是找不到。

不可能。

小玉的心髒砰砰跳着，急促又無措。

既然他知道，那一定是在哪裡看到過，為何找不到，也隻是因為自己心亂如麻而沒有靜下心去想而已。

小玉對瑤鈴女所說的暈倒時間，不過是以他印象中朦胧的内容而推測出來并順此用以拖延時間的。現在他隻要像往常那樣，找個地方坐下來，閉着眼靜下心想一想，書櫃放置都是分門别類，找一盒雜記并非難事。

或許某件事情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的确令人安心，可即便如此，小玉也希望用不盡其數的謊言将之層層包裹束緊。

或許瑤鈴女的記憶像一個漏鬥那樣無論往下傾倒什麼，都會順順當當甚至保持原樣地再漏出來——瑤鈴女雖對此保持承認，但小玉并不認為這漏鬥上沒有殘留斑駁而稀薄的挂壁。

小玉深吸一口氣，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果真從那被翻亂了的書櫃裡找到了自己需要的東西。

打開盒子，裡面裝的正是阿笙送來的一小部分同類别書籍。

當時他在看到有這種藥時也會自暴自棄地産生“啊，既然這樣就讓瑤娘試試也未嘗不可”的念頭，可不是現在！也不是在瑤鈴女面前！

瑤鈴女為什麼要避過自己和長老，不由分說就把藥喂了下去，他要毀掉自己嗎？

小玉眼珠茫然地轉了轉，然後定格在書盒内，甚至有些惱怒地想道：

如果藥玉閣樓和謝家聯手騙了瑤鈴女就好了。

如果瑤鈴女喂給瑤娘的是毒藥就好了。

那樣的話，即使心被懸着，也比一朝被突然狠摔在地面要好得多。

小玉動作一頓。

毒藥。

這裡最不缺的——就是毒藥。

但它對于某人也是被拉開的籠口，如果肯踏出去，那就是海闊天空。

小玉遲疑地抱着盒子來到書案前一頁頁，一本本地翻找，雖然這隻是雜記并非醫書，所記載有些藥物沒有配方，甚至連名字都被叫得不一樣，但并不意味着它們沒有用。

小玉找到印象中的那篇字來，口中喃喃地念了幾遍，後而于瞳孔深處露出一絲果決來。

如果謝家和玲珑谷症結在于瑤娘，雙方又不肯放下架子大鬧一場，那麼外面的人于陰差陽錯間有這種打算也未可知。

既然瑤娘被捂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那麼就讓她從内而外被破壞掉嗎？

這樣就能結束一切了嗎？

如果可以，為什麼長老們不去做呢？

費心費力地侍候瑤娘，又費心費力培育瑤娘的孩子，隻是為了……隻是為了對外的一份大禮嗎？

上層到底是怎麼想的小玉無法觸碰其實際，眼前的實際從瑤鈴女把清風不照塞到瑤娘嘴裡時就已經開始棘手了。

那麼接下來，該怎麼，自圓其說呢？

小玉抱着頭趴在案上的書面，棘手得讓他頭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