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寨子裡,一半是架起真正的篝火載歌載舞推杯換盞觥籌交錯,另一半是看完有人用身體完成其生命中最後一場篝火後滿是凄涼無助無力抵抗的抽泣哀鳴。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蹲在她面前為她擦了一下髒污的臉,并低聲溫柔的說道:“你還需要手帕嗎?”
女孩聽到熟悉的聲音,無助中恨極怒極,崩潰的撲在他身上連聲問道:“那人他的病好了嗎?他死了嗎?他沒救了,是不是?是不是?”
那人沉默良久,任她揪着自己衣袖癫狂快意的發洩道:“他即使活活燒死了我娘,但他也要死,是不是?現在能證明她的清白了嗎?這就是證據啊!他沒找到真的草鬼婆,絕不可能被治好的,是不是!你說話啊!你說我娘她是清白的!你說啊!”
他看着那雙希冀的眼神,突然緩緩問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你聽到歌聲了嗎?”
女孩的手慢慢撒開了他,不可置信的張了張嘴,眼裡再次蓄滿淚水。
那人把衣袖上被揪起的褶子撫平,悲傷的勸道:“結果已經改變不了,還請你節哀順變。”
女孩兩頰垂落淚水,恨聲道:“你怎麼忍心?你這混賬!你為什麼不毒死他?你這樣讓她如何瞑目,你又讓我如何保持顔面在這裡繼續生存?”
那人歎氣道:“他在這裡染病,便認定自己中了蠱,治不好絕不肯罷休。你娘身為寨老巫師,既治不好他,也無法通過喊寨喊回草鬼,草鬼附陰,又是他所唯一接觸過的寨女,被他認作草鬼婆也不可避免。更何況外面守着許多官兵,憑我們一個小小的寨子是打不過他們的,也正因為此,你娘才甘願被埋在土裡,頭澆蠟油而焚滅,以換取我們一線生機。”
“哈。”女孩起身,流着淚水不穩的後退,聽完他條理清晰的解釋後,臉上卻滿是冷笑。
那人看她腳步不穩似要跌倒,忙起身弓腰伸出手去扶,誰料趁着他将手伸遠之後,女孩突然上前一步高揚起手“啪”的一聲就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那人猝不及防,臉被打的扭向一邊,迅速紅腫一片。
女孩痛哭出聲:“你真以為我小,就什麼都不懂嗎?”
“我娘已經死了,如今這裡所有人口中的寨老,叫的可都是你!”
那人即使被一個黃毛丫頭打了一巴掌,卻還是很好脾氣的充滿善意道:“有我護着你,你在這裡依舊可以過的很好。”
女孩憤怒至極:“滾!”
“你要相信我。”
“滾!”
女孩冷聲道:“我才不相信你,你這些手段技倆,當真以為沒人發現嗎?你以為我娘從未告訴過我巫師祛蠱的秘法嗎?隻是些毒病勾當而已,最終還是要用草藥治療,而我娘會傻到被你耍得團團轉,完全是相信你,但是,我才不相信。”
那人一臉無奈,用着像是在哄哭鬧的小孩子一樣 的口氣說道:“瑤娘,你娘的在天之靈,也不會希望看到你這麼痛苦的活着的。”
瑤娘不再說話,背對着他繼續刨着土裡殘存的碎骨,那人也不肯走,依舊要蹲在她身後陪着她。
瑤娘一點一點的扒出殘骨,每找到一根,那火焰便在腦中的印象深刻一分。她甚至可以想象到女人被他們埋的隻露出頭顱,架柴澆油,從頭到尾,從發尖到腳趾,先燒壞咽喉,于無聲中被痛苦折磨。
那鑲嵌在土壁的指骨,一定是她在遭受着不人道的疼痛時企圖解脫或逃離而卡在上面的。
她脫下小褂平鋪在地面将殘骨包起,越看越記憶深刻,越想越泣不成聲。
那人還在輕聲說道:“你放心,我一定會為你們報仇的。”
瑤娘聽到這裡,一刻也不想和他再繼續待下去,更不想理他,抱起殘骨,頭也不回的就跑開了。
第二天當晨曦推擠着暗夜來到時,巫師也在與錦衣男人和他的儀仗隊送行。
瑤娘遠遠的将一半身體躲藏在陰暗的牆角,腳邊灰色的老鼠圓滾滾的跑來跑去,前爪踩在陽光下時,後腳一蹬迅速的竄到了對面的角落。
昔日堂堂寨老的獨生千金女,如今隻能冷冷的在别人背後不敢見人的躲藏。
年輕有為的巫師目送外人離開後,卻在人群裡看不到瑤娘。
“我不知道。”被問到的村民有些忌諱,忙擺手道,“如今她與草鬼聯系頗深,我們哪裡還敢去找她。”
巫師眉頭一皺,調轉方向,大步走去,到了瑤娘家中,卻見門扉大敞,裡面的東西也淩亂的扔到了地上,像是進了賊一樣,但财物未少,就是沒有人。
巫師在意識到即将會發生什麼事情時,急轉向外的腳步倏地一頓,表情變得有些猶豫。
瑤娘自然不會是什麼聽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