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月下的地面燃燒着一簇隻到腰間的熊熊之火,周圍圍了一圈穿着黑色巫衣的人,這些人是鄰裡,是遠親,和曾經的近朋。
篝火一般的盛景,人人卻無笑臉,一半念着咒語舞蹈,一半默默的看。
這是在燒草鬼。
不遠處有個女孩哭聲凄厲尖銳的趴在地面,衣裙淩亂銀飾錯位,手指已在土裡刨出許多道深深淺淺縱橫交錯的長縫,指甲已經斷裂,血滴和淚珠滲進縫裡,漸漸發黑變硬。後面被幾個人拖着腳摁着腰死死攔住,不讓靠近。
若是細聽,還能聽到另一聲凄厲尖銳的叫喊,隻是相比女孩的聲音,更顯得逐漸微弱下去。
女孩憤怒的回頭看着壓制自己的人,顫抖着聲音罵道:“混賬!混賬!”
“出言無狀。”巫師斥道。
眼見那火勢越發增大,女孩口中的聲音更加尖銳的高罵道:“混賬!你們都是一群混賬!”
“拖走!”
“啊啊啊啊啊!”女孩狀似癫狂,死命的往前徒勞爬動,“你們這些混賬!”
“拖下去,鎖起來!”
女孩絕望的被人拉起來強行拖走,再次留下兩道腿腳蹬劃的痕迹,看着地面的火勢在漸漸往坑裡深入,不禁掙紮的更為激烈。
她被人遠遠的扔進柴房裡從外鎖了起來,沾滿了血漬和泥土的雙手使勁拽着門插,那上了銅鎖的鐵鍊“铛铛”響了許久,清脆似鈴,聲聲砸在她的心上。
終于,女孩的身體無力的順着木門跪了下去,髒兮兮的手捂住髒兮兮的臉龐,更加崩潰無助的大哭起來。
“求……求求你們,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外面卻早已經沒有了人,軟弱的訴求隻有軟弱的哭泣者聽入了耳朵。
“你們……就算把她,把她給燒死,大人的病還是好不了的,好不了的!她什麼都沒做過,你們這麼把她殺了,大人還是得腸穿肚爛,死無葬身之地!”
憤惡的詛咒更沒有人去在意,同時不遠處的吊腳樓還裡有一個衣着打扮皆不同于此處任何人的錦衣男人,正躺在床上抱着肚子難受的喘息幹嘔。
床旁站了一位黑衣的男巫師,端着一個陶碗湊在男人唇邊。
男人不耐煩道:“都已經喝了這麼多貼藥,作了這麼多次法,最後還把草鬼婆給燒了,怎麼我肚子裡還有東西在翻滾。”
巫師不卑不亢的解釋道:“大人放心,草鬼婆一死,蠱就會跟着母體自然死亡的,這碗藥裡摻了咒灰,可再給它最後一擊,這樣大人就徹底解脫了。”
男人半信半疑,接過陶碗,藥汁發着棕黑,苦味從鼻腔覆上味蕾,但他還是屏息一口悶了下去。
“大人感覺如何?”巫師詢問道。
男人摸了摸肚子,閉眼長舒一口氣。
這時男人的一個家仆闖了進來,面帶喜色匆匆的說道:“大人,草鬼婆已被燒死,您的身體好些了嗎?”
男人一下坐起身,拉着巫師的袖子神色很是高興:“原來真的是草鬼婆作怪,多虧有寨老作法,我已經好多了!”
接着他吩咐家仆道:“你去叫我們帶來的那廚子準備宴席,必要慶祝一夜,犒賞各位巫師族老和村民。”
“好!”家仆又匆匆跑了出去。
男人突然發現巫師臉上并不見喜色,便焦急不安的問道:“你如何這等表情,難道那些東西還未祛淨不成?”
“不。”巫師明确的答道,“大人的身體現在已經無恙了。”
“那你在愁什麼。”男人笑道,“你放心,既然我已經好了,就沒有人可以為難你。”
巫師這才微微一笑,浮于表面卻意味深長。
蠢貨。
當女孩停止哭泣冷靜下來用木柴旁放置的斧頭用力劈開木門,再跑到法場上時,法事已經結束很久了。她跪在土地上拼命地扒開那個尚帶餘溫的孔洞,黑夜裡沉沉的暗影,下手一撈,暖融的坑壁上深深鑲嵌着幾截曾飽受折磨而痛苦焦黑的指骨。
“啊——”女孩被自己手裡的東西所驚怒,不禁悲哀的哭叫起來,抱着幾節指骨用力硌在胸前,渾身似是臘月裡'赤'身'裸'體被寒冰覆上,哆嗦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