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說真的放他去做那些不講後果的事會如何,但即使阿笙不攔,他也不會真的就那麼大喇喇的去做。姚鼓希望他攔着,他便攔着了,可自入世以來阻攔事兒媽幾乎成了習慣,現在總是下意識想要攔一攔。
阿笙耷拉着臉無動于衷,内心暗自委屈哭成河。
于今之際,走留不是,阿笙隻能跟在姚鼓身旁四處遊蕩。
其實姚鼓的目的地可以讓人一眼就認出來,無論人身處城内何方街欄,隻要稍稍擡頭便能看到那座鳴鐘塔,塔尖直聳雲霄,栉比鱗次皆不可與之争輝,翼角橫飛尚可與鲲鵬較之高下,最頂的銅鐘被長木時時敲,日日敲,月月敲,年年敲,春去秋來,風晴雨雪,周而複始,老的周身黯然沉郁,唯有一處可明亮的光彩奪目宛若琉璃。
那裡就是謝家總府,流風朔雪家紋的出處,與鳴鐘樓一樣,兩者俱是标志性的顯眼之物。
但現在姚鼓還隻能做到站在人流來往的石闆上,遠遠的看上一眼。
僅一眼,便混攪了十分沉陷濃郁的好奇之色。
昔日既能讓一方主人為之癡狂魔障,今時也能讓自己尋因求果。
阿笙就靜靜的站在他的身後不言不語,也不能言語。
姚鼓輕笑道:“那我們就在這裡待幾日好了。”
阿笙聽後隻能依言去尋客棧,豈料頭上突生重物破空之聲,二人急急一閃,原先所立之處黑陶色磚瓦墜地粉碎。
姚鼓向瓦片來處看去,附近一座屋頂上正蹲着個老者,一身粗葛短打幹淨利索精氣十足,手裡還掂着另一片瓦欲擲不擲。
姚鼓朝着老者作了一禮,這才嬉笑着打了招呼:“前輩自在下入城起便緊随身後,不知此時現身有何貴幹?”
阿笙一驚,一想到這一路上都有人盯着,不禁背後冷汗津津。
一入城就被盯了梢,無論何事都不會是什麼好兆頭。主人早就發現了可有所防禦,自己卻仍毫無所覺,幸好這人身上氣息平和也打了招呼不似惡意,否則自己也隻是個拖油瓶而已。
老者确實自城門起就跟在他背後,夕陽鎏金繪彩,第一眼看到他少年纖瘦身形時還有些恍惚。那年的畫面早已褪色發黃,但猶能看清十裡長亭折枝送遠。
于是之後的事情便似入了一個漩渦,嗔癡喜怒如走馬觀花一場大夢,隻餘棺下一副森森枯骨。
有慈和,有思憶,又念及歲月如梭淩遲了無數風花雪月,昔日白玉凝脂也變了蒼蒼鶴發雞皮。
倏地一醒,于将起殺意之前便随手從腳下扣出一片瓦扔了出去。
他急切的想要看看他的臉,是不是有那女人可恨的眉目。
“前輩自在下入城起便緊随身後,不知此時現身有何貴幹?”那少年彬彬有禮率性自然轉身一問,音色帶磁,喉間凸起,眉間是陌生的少年意氣得意勃發。
又認錯人了。
較之前還要錯的離譜。
會玩跳房子的看來也不一定是個小閨女。
老者遺憾之餘也松了口氣,雖驚他小小年紀居然能察覺自己刻意所隐氣息,仍慈眉善目的蹲在人家的樓頂上問他:“相逢即是有緣,老朽見小哥骨骼清奇……”
姚鼓又是一禮怕被追上般扭頭就走,阿笙緊随身後。
老者縱身躍下擋在他們面前,欲接下未盡之語,姚鼓卻搶先解釋道:“實非晚輩無禮,的确是在下一路風塵仆仆囊中羞澀,為防饑餓,我們一不受蔔、二不購書、三不為徒。前輩若還有事做,不必在我二人身上白費精力,盡管請去。在下祝您老人家财源廣進吉祥如意老當益壯壽比南山,後會無期。”
老者:……
三人對峙一息,老者終忍不住辯解:“老朽不是來坑蒙拐騙的。”
姚鼓對答如流:“願聞其詳。”
老者上一刻确實起了把人拐跑的心思,這會兒被人怼了一通冷靜下來就有點尴尬了。但他向來輸人不輸陣,一時心緒如電轉,擡頭看着暮色依舊不急不緩的說道:“相逢即是有緣,老朽見小哥骨骼清奇英姿勃發很是親近,既然二位是初莅臨此地想必還不識路,現時辰不早定要覓一個落腳之地,不如就由老朽盡一盡地主之誼來引路吧,敢問二位是來尋店、會友、還是投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