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博館自設校場,專供皇子公子們習武所用。
走在青石闆鋪就的遊廊中,姒槿遠遠聽着校場傳來的聲音,有些出神。
這條路對她來說十分陌生,雖說上一世她也在鴻博館讀了幾年的書,可卻極少同其他的公主小姐一樣來這邊玩耍。
皇後不喜她在外過多抛頭露面,她下學後多是直接回宮作畫彈琴,因此也交不到什麼要好的朋友。也正是因為如此,範瓊茵一出現、一示好,她便将人當做了好友知己。
如今回頭想想,琴棋書畫并非她所愛,範瓊茵對她也非真心。上一世的一番行徑,可真是為難了她自己。
前面蘇娰盈已經到了校場,幾個姑娘扯着嗓子為場裡的少年加油助威。校場中的少年聽到場外的聲音一個一個愈發鼓起幹勁。
姒槿将視線落到校場上或熟悉或陌生的少年們身上。
如今他們是同袍,是一起嬉戲的兄弟,五年後卻不知誰讓誰血灑朝堂。
姒槿合眼,掩去眸中悲色。
一旁的蘇娰盈注意到姒槿的神色,似笑非笑道:“皇姐莫不是沒見到君宜修,失望了?聽說君宜修因沖撞了皇後被君将軍罰跪家中,皇姐莫要太擔心才是。”
蘇娰盈這樣一說,姒槿才注意到君宜修确實不在場上。想起日前在鳳栖宮中,君宜修公然拒絕皇後的指親,按照君遼的脾氣,定然是不會随随便便放過君宜修。
如今再想起君宜修,恨也恨過、怨也怨過,姒槿心中已釋然許多。當年所有人都不看好她下嫁君宜修,可她那時偏生所有的犟用在了此處。最後落得這般下場,也隻能怪她芳心錯許,識人不清。
這邊姒槿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絲毫沒有注意校場之中的情況。待姒槿聽到周圍女眷的驚呼聲回神時,她已來不及躲閃急速飛來的蹴鞠,高速飛來的蹴鞠直沖她的面門。
根本來不及躲閃,姒槿下意識閉上雙目。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到來。姒槿隻覺身子一輕,天旋地轉,有人攔着她的腰将她帶到一旁,姒槿餘光中隻瞥見白衣一角。
還未等姒槿站穩,那人便已将她放開,隻留一股幽幽蘭香萦繞鼻尖。
“殿下。”回過神來的梅萱連忙上前扶住姒槿,驚魂未定,“您沒事吧?”
“無礙。”姒槿松了口氣。她自己也是虛驚一場,若那蹴鞠直接砸到她的臉上,估計想要不破相都難。
“多……”姒槿穩住身形,原想與那人道謝,擡頭間卻見那人蹙着眉頭接過身旁小侍遞來的白絲娟,好一頓擦拭他纖長蔥白的手指,仿佛是手指上沾染了什麼髒污的東西一般。
姒槿臉色一黑,還未出口的“謝”字噎在喉中。
果然前後兩世,此人依舊如此讨厭。姒槿如是想。
這救下姒槿的人是北疆質子慕容繁,姒槿與他并不相熟,但他在邺京遐迩聞名。民間有傳“北出慕容,郎豔獨絕,世無其二”的佳言。
上一世姒槿初見他時也被他那出衆樣貌驚豔過,那時她覺得古文中所講的“言念君子,溫其如玉”就該是這樣宛若谪仙之人。
後來她才發現慕容繁此人表面雖一派溫良,實際内裡卻腹黑的緊。上一世他在大魏做質子時曾受過一次重傷,以緻雙腿殘疾。
就是這樣一個身子落下殘疾并且不受寵的庶子卻能在回到尚武的北疆後迅速掌控北疆政局,除去太子一黨,坐上北疆皇位。無論怎麼看他也不像是個純良無害的人。
并且此人還有一個要命的毛病——潔癖。
姒槿對此人的評價隻有兩字——虛僞。
就像現在,明明剛剛還做着萬分嫌棄的動作,現下臉上已擺上溫和如煦的笑容。
但總有人不介意。
“二皇子怎的才來?”站在一旁的蘇娰盈見到來人眼眸一亮,三步并作兩步來到慕容繁身前,那又嬌又羞的樣子哪裡還有半分先前怼範瓊茵時那盛氣淩人的氣勢。
姒槿知曉蘇娰盈心悅慕容繁,隻是她習慣了蘇娰盈平日裡跋扈的樣子,如今萬分不适應她這般小女兒嬌羞溫聲細語的姿态。
搓了搓袖下手臂上因蘇娰盈過分“酥軟”的語調而起的雞皮疙瘩,姒槿不再搭理其他人,轉身一腳踢開停在她腳邊的蹴鞠,招呼梅萱:“我們回宮。”
姒槿前腳剛回靈沂宮,後腳便有宮人來傳六皇子蘇承烨求見。
聞言,姒槿剛捧起茶杯的手一頓,握住茶杯的手指因太過用力而指尖泛白。
上一世蘇承烨那瘋狂偏執的眼神還印在她的腦海中,他癫狂的親吻讓她感到惡心窒息。
住在南風閣的日子,她無數次思索自己該如何與皇考交代。她甚至想過從南風閣一躍而下,再不管身後事。可蘇承烨早早便拿捏到她的把柄,蘇诏在他手中,她不敢赴死。
姒槿一口飲下杯中溫茶,繼而蹙眉對宮人冷聲道:“告訴他本宮身子不适,不見。”
清楚姒槿與蘇承烨姐弟關系甚好,梅萱顯然沒料到姒槿會拒絕的這樣幹脆。面上閃過一抹訝色,又見姒槿臉色難看,梅萱輕聲問道:“殿下可是與六皇子吵架了?”
姒槿揉了揉眉心,她不知自己該如何解釋。
梅萱自幼便跟在姒槿身邊,見姒槿沉默便知姒槿不想多言,于是轉移話題道:“先前幾日太子殿下送來幾本民間話本,說是殿下會喜歡。殿下可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