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的暗衛盯得很緊,每個時辰都在傳書給秦妗,詳細描述了慎王的一舉一動。
秦妗的那隻小匣子很快便裝了不少紙條。
他還算是識相,今日沒有做出任何違規的行為來。
根據暗衛的形容,衛岐辛午後去了武場,被章老怪好一番敲打,為了拾回他幼時練習的基本功,累得滿頭大汗,鬼哭狼嚎。
看着小紙條,秦妗不知不覺彎起了唇,眉梢都帶着忍俊不禁的愉悅。
兩人便相安無事地捱過了九月初四。
一覺醒來,問旁人日期,得知是九月初五,其中的欣慰隻有衛岐辛和秦妗兩人才懂得。
她現在才明白,什麼叫做對生活的期待。
因為睜開眼睛後,新的一天充滿了未知;而不是一直重置,像是困在牢籠裡,清楚地知道接下來會發生的事,并一遍遍去經曆。
每迎來的一個全新日子,都值得她去細細體會。
但九月初五不行。
床尾整齊地放着一套掐雲繡白紋的長裳羅裙,秦妗赤足下地,靜靜看了片刻,伸手拿起穿上。
一支白玉嵌珠簪子被人從妝奁中取出,穩穩别在了她的發髻上。
打扮得極其素淨。
今日是秦妗母親的忌日,早有馬車在外頭候着,就隻等她上車,便要一路駛去秦氏墓地,給秦母掃墓供奉。
她神色淡淡地登上了車。
與此同時,衛岐辛還在王府中賴着床,不肯起來。
“不是本王不想起!”
衛岐辛蜷縮在柔軟的被窩中,緊緊抓住被子,隻露出一雙迷迷瞪瞪的眸子:“昨日練了武,傷筋動骨的,如今全身酸痛,實在動彈不得。”
老管家李叔袖手站在床前,看着他那副懈怠樣子,心知肚明,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王爺說的是。老奴考慮不周了。”
衛岐辛以為李叔說完就會離開房間,這下放了心,懶洋洋地哼了一聲,眼皮又開始耷拉,眼看就要合上了。
李叔微微一笑,側頭向外輕喊道:“牛兒,過來給王爺按按身子錘錘肩!”
牛兒是府中新來的小厮,年方十六,長得無比壯實,渾身是勁。
他剛來不久,規矩還沒學透。今早遵了老管家的話,在外頭候着,百無聊賴。
所以此時聽見裡頭在喊,牛兒頓時來了精神,答應了一聲,小跑進了屋,将衛岐辛抱着的軟被一把掀開,麻利極了。
衛岐辛從短暫瞬時的夢中驚醒,感覺身上涼飕飕地,睡意去了一大半,支起身子,睜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兩個人:“你們這是做什麼?”
“給王爺您按按。”
牛兒搓搓手,綻開了一個腼腆羞澀的笑容,放在他那張猛男臉上,很是格格不入。
“按按?什麼按按——”
衛岐辛憑空感到了一種危機襲來,還未等他問罷,牛兒已經輕輕松松給人翻了過去,讓堂堂慎王毫無形象地趴在了床上。
緊接着,衛岐辛猛咳一聲,隻覺得背上受了狠狠幾拳,砸得骨頭都在咔咔響,酸爽到要命的地步。
“給本王住手!”他拼命嚷嚷。
牛兒依舊賣力捶打着,隻是詢問性地望了望李叔。
李叔并未讓他停下來,而是高聲說道:“王爺昨日實在辛苦,現在放松身子好好享受享受,待會就能起床了。”
衛岐辛被按在床鋪上,直不起身,受着拳擊,艱難咬牙:“行,我這就起來。”
不行,他一定要好好練武了!怎能被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厮拿捏在手裡!
皇室尊嚴何在!
李叔終究是李叔,是服侍了宮中三代的老人,衛岐辛也無可奈何,隻得乖乖答應起床。
牛兒又把他的胳膊和腿使勁拉了拉,李叔這才喊了停,帶人出了門,隻留下兩名貼身奴婢伺候衛岐辛更衣洗漱。
衛岐辛眼冒金星,後背火辣辣的。
他趴在床上又緩了一陣子,哼哼唧唧,慢慢挪着身子,踩住床踏,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
咦?渾身上下居然還真不酸了?
衛岐辛原地跳了跳,左右活動着胳膊,吃驚道:“真是大力出奇迹?”
門外又傳來小厮的聲音:“王爺,溫老先生說夫人昨夜突得急病,今日暫且休沐。”
“知道了,叫李叔列個補品單子,你們今日送過去,代本王向溫老夫人告慰。”
說起來,他也算是在家中悶了好幾日了,既然今天休沐,還不如去街上逛耍一番。
“溫良恭儉。”衛岐辛又扳着指頭數了數這四個尚未達标的要求,有些遲疑起來。
倘若想要去街上逛耍,該如何避免犯忌呢?
照朱樓裡的沁芷姑娘也有一月多未見了,不知道琴技有無精進?而且她茶藝極好,特别是一盞梅雪毛尖茶,久了沒喝,還有些想念了。
但君子肯定不能出入花柳街巷。
假如去了,時間重置,秦妗還不知會有多生氣呢。
況且……衛岐辛下意識地不想讓秦妗知道他去那些地方聽小曲。
“不對,就算不去照朱樓,也會在别處花銀子。”
他皺起眉頭。這個“儉”字,又是要有多儉?
還是去找秦妗再商量商量罷。至少,别讓他剛掏出一兩銀子,玉佩就滴滴作響。
這是正事。要不然,他才不會去找那個心機女人。
衛岐辛一遍遍說服着自己,興沖沖地到了秦府,才得知今日她去了城郊秦氏墓地祭拜母親。
衛岐辛的生母隻是個小小的貴人,早就得病歸了天。幼時,看見皇後把太子哥哥抱在懷裡,他也是極羨慕極難過的。
雖然現在那兩人也已經不再了,諾大的宮中,隻留下個小不點當皇帝,以緻秦家的野心更大。
這一點他們經曆相似,衛岐辛明白沒有娘親疼愛的那種感受。
“王爺,現在您要去哪裡?”
他猶豫片刻,還是放棄了逛耍的打算。
去找秦妗罷。
他才不是為了去看看她的狀态,隻是希望今日也不會出亂子導緻時間重置而已。
車夫輕輕喝聲,甩着鞭子,慎王府的黑檀馬車踏着深秋時節清冷的朝陽碎光,向着城外飛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