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深秋寒涼,要不還是披件鬥篷罷?”
秦妗正想搖頭拒絕,卻忽地聽見小亭外的花叢另一端傳來了女人的歡聲笑語。
巫清的小臉頓時有點緊繃起來。
果然,隻見她家主子緩緩站起身,一襲翡翠青緞裙猶如汩汩流淌的碧水,映着那張冷豔的面容,像是藏在秋日中的一抹青玫。
秦妗抿着唇,一派不近人情:“巫清,我們回屋。”
她實在是懶得同許姨娘寒暄。
然而花叢那頭的許姨娘并不聰敏,抱着個胖娃娃便繞了過來,身後跟着個小丫鬟,說說笑笑地,與秦妗二人撞了個正着。
許姨娘長了張溫柔敦厚的臉蛋,眉眼秀麗,嘴唇豐潤,身穿月白绉裙,看着極為循規蹈矩。
此刻她被小小地吓了一跳,愣了幾秒,抱着孩子,略帶忐忑地問候道:“大小姐,好巧啊。”
眼見這場寒暄必不可少,秦妗有些煩惱,笑容冷淡,點頭緻意道:“許姨娘。”
作為嫡女,她自然不需要和一名姨娘有多客氣。
盡管秦相後院中也隻有這一個姨娘。
“聽聞大小姐剛從央山寺祈福歸來,想着你多歇歇身子,我就沒有前去栖月閣叨擾。”
“姨娘有心了。”
秦妗随口答着,正準備告辭,卻不料在襁褓中吃手的弟弟忽然咿咿呀呀叫了起來,兩隻白嫩的小胖手向她伸來,奮力揮舞着,像是在讨她的抱抱。
小胖娃張着隻有一顆乳牙的嘴,笑眼眯成了月牙,哼出各種腔調,非要從他娘親的懷裡探出來,往秦妗那方湊。
“昂哥兒喜歡姐姐,是不是?”
許姨娘看這姐弟倆有緣,心中激動了幾分,逗弄着昂哥兒,擡臉笑道:“昂哥兒快滿八個月了,正是在認人的時候,可惜你之前一直忙着府裡府外的事務,見面稀少。但沒想到他這麼喜歡姐姐呢。”
她熱切地絮叨着,便要把昂哥兒遞到秦妗手上。
那對胡亂揮舞的小胖手上還沾着幾絲口水,在陽光下亮晶晶地。
秦妗不由自主地向後傾了傾身子,微蹙的柳眉下,一雙貓兒眼中寫着滿滿的拒絕。
胖娃娃的脖子上挂着五彩鑲金璎珞圈,并着長命鎖,鎖上嵌了一枚熠熠生輝的紅寶石。就連襁褓也是百蝶穿花大紅襖子,看得秦妗眼皮一陣陣跳。
許姨娘看着樸素,哪知品味竟然如此粗野俗氣,好歹也是縣上的小官吏之女。
何況昂哥兒的小爪子上口水嗒嗒。
秦妗是何許性格?絕不可能伸手抱他。
她沖着尚未滿歲的弟弟敷衍一笑,偏頭從母子身邊走了幾步,稍作停頓道:“妗兒還有事,姨娘和弟弟繼續遊園罷。”
眼前的母子倆登時垮下了臉,神情一模一樣,看得巫清都有些于心不忍。
許姨娘性情并不壞,秦相不重女色,這後院冷冷清清的,加之京中沒有熟識的閨中密友,她也頗為寂寞,幸而得了個兒子,還能慰藉幾分。
看得出許姨娘想和秦妗多親近點,奈何她家主子不是小女兒性格,從不愛紮堆玩鬧。
走了幾步,身後便傳來了嬰孩哭啼的聲音,還有女人安撫哄孩子的低語聲。
見主子頭也不回,巫清悄悄轉身看去,昂哥兒的眼中正噙着淚珠,可憐兮兮地望着她們,那雙圓滾滾的眸子像是被井水浸過的紫葡萄,極為惹人憐愛,可憐兮兮地望着她們,兩臂張開,擁抱着空氣。
誰能不喜愛這樣的小家夥?!
巫清艱難地回過頭,沉痛地歎了口氣,卻沒發現自家小姐的腳步忽然慢了下來,臉上陰晴不定。
秦妗在袖中攥緊了拳頭。
她聽見了“滴滴”的響聲。
就在上一秒,随着她離開的步伐,腰間的玉佩迅速發熱,急促地警告了起來。“滴滴”聲極為冷酷,越來越響,給這個好日子畫了個句号。
警告聲夾雜着遠處小屁孩的哇哇哭鬧,直吵得秦妗心煩意亂,猛地頓住了腳。
她拿起玉佩定睛一看,“仁”字正閃着得意的光。
秦妗想起了與慎王的約法三章,其中第一條就是,要學會包容,時刻露出友好的笑臉。
怎麼着,意思是她應該笑呵呵地接過胖娃娃,抱着他,與許姨娘一起,和睦有愛地逗弄一番?
真是,絕了。
“主子,這是怎麼了?”
“你不用管。”秦妗沉沉地說,頗有些咬牙切齒:“把暗衛叫來。”
盡管不明所以,但巫清還是立即領命離去了。
秦妗隐在薔薇從中,皺着眉,看着小亭邊的母子,越發覺得不順眼。許久,隻從嫣紅的唇中迸出兩個字:“甚煩!”
秋風更加喧嚣了些,刮着樹上為數不多的梧桐葉,飄飄灑灑,又落一地。
衛岐辛緩過神,覺得有些口渴,吃力地拍了拍床闆,卻隻抓住了一團手感熟悉的布帛。
原來還是一枚用布帛制成的楓葉。
他勉強睜開眸子,打開小楓葉,皺眉看了看,頓時火冒三丈,煞白幹燥的嘴唇直直發抖,拿信的手都在顫顫巍巍:“來人!備上馬車,去秦相府!”
被他擲在地上的小楓葉上簡單寫着幾句話:“今日已毀,無可奈何,望王爺明日也繼續努力。”
瞧瞧,這是什麼嚣張跋扈的态度,他們之間真的存在平等的盟友關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