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知宇的抵抗力穩定性雖然差,恢複力穩定性還算喜人,第二天就已經生龍活虎,又能在課堂上把學生們噴得狗血淋頭。
身體雖然恢複了,霍知宇的腦子卻比發燒以前更亂——他總是忍不住反複回想林幼麒那晚為他描繪童年的神态,那麼真誠,那麼令人動心。
他動心了。
她隻是給他煮了粥,幫他改了作業,給他道了歉,還編造了無聊乏味的人物小傳,他居然就動心了。不對,一定不是這樣,一定是紙片人的設定作祟,他病了,理性和自律也削弱了,所以才讓那奇怪的磁場有機可乘。
這幾日他必須好好清理腦子,重拾複仇的動力與決心。
林幼麒不知道為什麼霍知宇還沒有主動向她詢問身份證的事,但她樂享其成。除此之外,鄭教授給她布置的論文也進度可觀,她可以開始着手準備下地實踐的部分了,鄭教授為她聯系了海市周邊涼縣的朋友。
涼縣距海市四百多公裡,需要先坐兩個多小時的高鐵到巴市,再從巴市打車或者坐班車到涼縣。這個周六林幼麒就是來踩個點,和相關負責人員見個面,晚上就回海市。
涼縣面積小,可能隻比海市的一個行政區大一點,但依山傍水,頗有一番小城風味。林幼麒的班車上午十點左右到達涼縣,鄭教授提前聯系好的人社局周姐在班車站接到了她。
周姐說下次才能帶林幼麒上山進到春坪村去,這次先帶她在涼縣市内轉轉,順便給她介紹一下這片的自然概況。
林幼麒和周姐穿過喧鬧而充滿煙火氣的巷道,在這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比海市小的多。她看見有人在街上攔下一輛已經載了客人的出租車,司機搖下車窗問對方要去哪,如果和車上的乘客順路,就可以直接上車。
兩位女士很巧的都沒吃早飯,所以默契地決定十一點多就吃午飯。周姐帶林幼麒走進一家酸辣粉,說是涼縣必吃。林幼麒不太能吃辣,一口粉要配三口冰橙汁,但這仍然是一次酣暢淋漓,回味無窮的蒼蠅小館體驗。她給霍知宇拍了照片分享過去。
U7:全世界最好吃的酸辣粉,隻要六塊錢一碗。
宇:六塊錢一碗?
宇:你注意看看店裡有沒有衛生質檢證明吧,小心今晚就遭殃。
店裡當然是衛生合格的,但林幼麒晚上還是遭殃了。
白日裡隻是多雲的涼縣,傍晚五點就下起了凍雨。巴市的高鐵停運,林幼麒隻能在涼縣的招待所對付一晚。換做是平時,條件差一點的老舊旅店房間林幼麒是能忍一晚的,這也已經是涼縣最貴的了。
但屋漏偏逢連夜雨,她的生理周期到了。
林幼麒還是那種痛經很嚴重的女生,可能是因為11歲以後就沒有母親在身邊教育她,生理期前幾天不要吃冰的東西,并且要記牢自己的日子。
白天喝了一整瓶冰橙汁的林幼麒,蜷縮在又潮又冷的被窩裡。招待所老闆也不知道是什麼裝修天才,選的這個吊頂結構完全阻擋了空調熱風向下流動,或者就是這個空調根本也不管用,已經開了三個小時,屋内的溫度是一點沒升起來。林幼麒在生理期期間極度渴望熱量,她在八月酷暑能穿羽絨服。
凍雨導緻外賣也都停運了,她連一顆布洛芬也求不到。
林幼麒痛恨生理周期,這是她女權意識最強的時候,憑什麼不能讓男的來姨媽?女性甚至沒有前列腺,卻要被身體分泌出的前列腺素促進髒器自我擠壓,感覺好像有一隻手在她的下腹裡掏來掏去。
每逢生理周期她就變成了被激素主宰的生物,毫無反抗地情緒低落,無法控制自己的思緒,好像隻能自動想到所有最壞的事。
為什麼林成甫不能好好做一個父親?
為什麼顧宥曼不争取她的撫養權?
為什麼徐揚不向她道歉?
為什麼像這樣的時刻沒有人能夠陪在她身邊?林幼麒知道答案,因為她不願意麻煩任何人,她不想乞求任何人的愛,為什麼他們不能主動來愛她呢?
她憎恨顧影自憐的自己,但現在就是找不到一點力氣去趕走腦中的負能量,雌激素和血清素的下降決定了她現在就是個感受不到快樂的悲慘動物,每次生理周期也是林幼麒最質疑自由意志存在的時刻。
自由意志…林幼麒突然想到,霍知宇會有這種感受嗎?
他是由她創造出來的,她是他的上帝,如果林幼麒無法反抗生理周期的話,是不是可以認為霍知宇也難以抗拒對她萌生好感的本能呢?如果她現在打電話要求他來涼縣,他是不是真的會來呢?他是她的作品,她麻煩他是可以的吧?
她從被窩裡顫顫巍巍地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手機,解鎖,找到霍知宇的号碼。
等待對面接通的過程中,林幼麒的前列腺素逐漸蔓延到了消化系統,促使她的胃也開始蠕動,收縮,她能感覺到胃酸即将返流,十分鐘以内她就會把今天唯一吃下的午餐全部吐出來,她的身體将會失去更多的能量自愈。
對面嘟了好一會兒,霍知宇最終也沒有接通電話。
沒事的,林幼麒安慰自己,反正她也沒有抱太大期望。就算接通了又怎麼樣?高鐵都停運了,霍知宇也不會開車,他也趕不過來。而且這也不是她第一次一個人度過生理周期了,最終她總能捱過去的。
她振作起來,用盡全身的力氣掀開被子,一寸一寸地挪下床,再走向門口的廁所,準備抱着馬桶吐個昏天黑地。
好巧不巧,她走到廁所門邊的時候,有人敲響房間門。
“誰…?”
林幼麒自己都快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是我!林幼麒你怎麼了?”
林幼麒第一次聽見霍知宇這麼着急的聲音,突然萌生出了最後一點力氣,剛好夠解開防盜鍊,打開房門,再摔進他懷裡。
盡管霍知宇穩穩接住了向他倒來的林幼麒,他的心卻在一瞬間失重。
懷裡的小狗臉色蒼白如紙,頭冒虛汗,手腳冰冷得根本不應該是十月裡身處室内的活人應該有的溫度。
他單手撈起林幼麒,像抱小孩一樣托住她,另一隻手從兜裡拿出手機準備叫救護車,被林幼麒有氣無力地摁下。
她微弱的呼吸噴灑在他的頸間。
“我就是痛經…不用去醫院…我想吐…”
霍知宇把她抱進廁所,關上房間門,輕輕地把她放下。
林幼麒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往廁所地闆上跪,霍知宇趕緊抽了一條毛巾墊在她腿下。
她掀開馬桶蓋,酸勁已經泛上喉嚨,卻還強忍着,給霍知宇做手勢讓他出去。
霍知宇把她所有頭發從頸部輕撩起,牢牢一把抓在手裡,防止她吐的時候沾到馬桶。
“我就在這。”
林幼麒聽見他溫柔而堅定的聲音,再也管不了那麼多包袱了,埋頭哇哇大吐。
嘔吐結束以後,她沒擡頭,隻是自己伸向後頸想要接過頭發。
“謝謝…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