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斌一生隻見過兒子三次。
第一次是在醫院。他一擡頭,那時的陳長安剛出生,小小嫩嫩的,他暗自發誓以後要多抽點時間陪陪妻兒。
第二次是在實驗室。他一擡頭,23歲的陳長安狼狽不堪,一身雨水汗水混着血水,拖着兩行鮮紅的腳印走到他面前。
第三次是在家裡……
“陳哥,他非得要找你,我也不敢攔着……”值班人員解釋到。
陳斌有些疑惑地打量着眼前的人,沒有開口。
“林修呢?”陳長安雙眼通紅,說出了他這輩子對父親說的第一句話。
陳斌瞳孔一縮,他知道來人是誰了,但很快又恢複了身為大設計師的狀态:“見到自己的生身父親,上來就是質問旁人?”
“你才是旁人。”陳長安不給他留一點餘地。
陳斌看了看渾身是傷的陳長安,哂笑到:“本來我還有點後悔,不過你如此狼狽地出現在這裡,我倒是更贊同自己做出的決定了。”
“你把他怎麼了?說話!”陳長安上步,一隻手緊緊地扯住了陳斌的領子,眼神裡像是有岩漿急迫噴薄而出,隻要陳斌敢說一句不好的話,就能立刻讓他灰飛煙滅。
陳斌眼裡滿是厭惡,他甩開陳長安的手,從兜裡拿出了一張小小的芯片:“他能擁有人類各種智慧,唯獨不能有情,不然就要亂了套了。”
陳長安神色慌亂地看着那個小芯片,一臉不可思議,堵着頸外靜脈傷口的那隻手顫抖地放了下來。
沒意義了。
支撐他煎熬了四個多小時又拼命走到這裡的那個理由突然崩塌了,碎成了一片他抓不住看不見的粉末。陳長安突然覺得自己的頭好重,他再也撐不住了,一下子坐倒在地上。
“你把他還給我……都是我的錯,我去死行不行……”
他失血實在太多了,開始耳鳴頭暈,意識也慢慢不清醒。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裡,最後的感知竟然是眼淚好熱。
“隻要他能活着,讓我做什麼都行……”
如果你不願意,那我陪他一起去死也很好……
兩個月後。
那張芯片回到了一個新的軀殼裡,守護者II号重新開機。
他用了很長時間回憶以前的事情。從第一次在實驗室醒來,到被送去了陳家,然後中間有些記不清,然後就到了第二次成人檢查出了問題,陳先生說他不乖了,決定銷毀。
他能明顯的感覺到這是一個全新的但和以前一模一樣的軀殼。為什麼他又回來了……
他睜開眼,被對面的東西吓了一跳。
正對面是一個高約兩米半的圓柱形玻璃室,裡邊灌滿了有些渾濁的淡黃色液體,泡着一個赤身的屍體。
他看着發絲遮遮掩掩的那張臉,非常眼熟,卻沒什麼特殊印象,竟是一點情緒波瀾都沒有。
那個屍體已經發白了:額角有蹭傷,頸外靜脈破裂,右手小臂處深深淺淺的刮傷被泡得特别腫,不正常的姿勢能看出來腰椎骨裂。
陳斌進來後他也沒說話,他不知道什麼原因,從心底裡不喜歡這個人。
他聽陳斌說,陳長安為了換他回來心甘情願當了rebirth的實驗品。等陳長安醒了,他們兩個就可以回去了。
陳長安是誰?
又過了五天,陳長安醒了。
他坐起來發了一會兒呆,突然意識到這裡不是他的房間,便趕緊站了起來。沒想到用不上力,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頃刻之間,一股疼痛從他的雙膝處鑽過,疼得他五官都皺到了一起,拼命用雙手捂着自己的膝蓋。
“卧槽,這麼疼。”
不對,他怎麼感覺到疼了?!
陳長安擡起自己的雙手,突然意識到控制雙臂的運動有些吃力,他又試着歪了歪頭,适應了些後将雙手撐在地上,努力地控制膝蓋彎曲的角度,想要站起來。
就在這時,一雙手扶住了他的肩膀。
是觸覺!陳長安感受到了肩膀有被抓壓的感覺,他猛得一擡頭,是那個他朝思暮想,拼盡全力都要去找到的那個人!
“阿修……”
林修溫柔地把他從地上扶了起來。
“來,小心。”
陳長安覺得這一切有些夢幻,他不僅恢複了感覺,林修還回來了,這怎麼可能?
讓他相信這是現實的是陳斌走了進來。
“醒了?”
“你救的我?”陳長安這話說的有些遲疑,他不覺得陳斌有這麼好心,不僅救了他還把林修還回來了。
“不是救,是給予你重生。”陳斌有些神神叨叨,這話說的活像一些部落裡的巫婆。
“新身體感覺怎麼樣?”
“你在說什麼?”陳長安皺起了眉頭,他覺得陳斌精神有問題。
陳斌沒在說話,笑着讓林修扶着陳長安跟他走。
他們回到了林修醒來的那間屋子,陳長安大老遠就看到了泡在液體裡的那個人。
别人看到的自己和從鏡子中看到的自己是相反的,陳長安以這種視角看到自己的臉,熟悉而又陌生,詭異極了。
那個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