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耀武揚威的王八,最終也沒活過中午,被大卸了不知多少塊,變成了濃白的湯,擺在最中央。
也不虧,死之前把李羨的貓咬了。
蘇清方暗想,便欲嘗嘗太子府的掌廚手藝如何,盛了一碗。
方才擱下盛滿的湯碗,蘇清方瞥見李羨在盯她,目不轉睛。
似乎是要她盛湯的意思。
蘇清方眨了眨眼。
給出了勺。
李羨:……
李羨不知道她是懂裝不懂,還是憨裡憨氣,沒接,推出了碗。
蘇清方:……
這是明示了,不能裝傻了。
真是個大爺,瓜子要人剝,湯要人盛。那為什麼要把人都屏退?
哦,她忘了她也算人,夠端茶倒水了。
***
平常吃完飯,蘇清方會和歲寒出門走走消食,如今在李羨屋檐下,隻能老老實實重新坐回去,繼續未竟的剝殼讀書大業。
蘇清方真是越來越不曉得自己來幹什麼了,也不見得李羨想吃瓜子仁,反正是沒看他吃過一粒。似乎就是在兩個人幹磨時間。
無聊,加之飽暖思睡,不過兩刻鐘,蘇清方就開始打瞌睡,腦袋耷拉,小雞啄米似的一點一點。
“去裡頭睡。”身後傳來李羨淡淡的聲音。
蘇清方一驚,有種被老師抓包的局促感,恍惚回頭,隻見李羨在分門别類整理批閱完的奏表,心無旁骛。蘇清方甚至有點懷疑是自己昏昏沉沉産生的錯覺。
他精神頭可不是一般的好啊。
蘇清方揉了揉酸痛的脖子,不為難自己,熟門熟路去了内間,合衣躺下。
而睡意這種事屬實難琢磨。蘇清方坐着犯困,也不曉得是不是被李羨那句冷不丁的話吓得,躺下反倒清醒了。
不過她不打算出去,強迫自己閉上了眼。
幽暗中,蘇清方聽到靈犀的聲音,禀說兵部尚書谷虛甫大人求見,緊接着是兩人離開的腳步聲。
因為蘇清方在裡間,未免被外臣撞見,徒增尴尬,李羨在偏廳接見了谷虛甫。
谷虛甫此來本就是李羨授意,繼續前幾日未說完的情況:“工部已經将新一批的軍械籌備完畢,不日将會押運至雲中郡。”
李羨點了點頭,“邊境的情況也許久沒有派人去勘查了,此前都看靠守關将領的彙報奏表,隻怕他們報喜不報憂。孤覺得還是要派人去親自查看一番。也不必興師動衆,就随這次軍械押運隊伍吧。谷大人有合适的人選嗎?”
不必興師動衆。
谷虛甫聽到,終于猜出太子突然私下叫他來的用意,道:“臣确實有一人推薦。”
“誰?”
“犬子,谷延光。”年輕,沒有官職,足夠讓人輕視。
李羨微笑,“谷大人舍得令郎萬裡赴戎機?”
谷虛甫搖頭,“食君之祿,分君之憂。沒有什麼舍不舍得的。犬子年幼,也當曆練。臣隻怕殿下以為臣用人唯親。”
“令郎文韬武略,乃棟梁之材。谷大人舉賢不避親仇,是國之大幸。”李羨道,又同谷虛甫零零碎碎說了一些事,親自送他離開。
重新回到垂星書齋,李羨見到空蕩蕩的房間,眉心微陷,越過屏風,見蘇清方還側身朝裡躺着。
蘇清方這一休未免太久了,已逾一個時辰。再睡下去,腦子都不要了。
又或者……
榻上裝睡的蘇清方似乎能感覺到李羨錐子一樣直銳的目光,抵着脊梁骨,涼嗖嗖的。
忽然,她聽到衣服窸窣的聲音。
墊褥下陷,身旁有人躺下。
蘇清方心跳了兩下。
卻再沒有動靜。
蘇清方心裡犯嘀咕,沒忍住,偷偷摸摸睜眼,扭着身子回頭看了一眼。
李羨平躺在外側,眼睫下掩,雙睑緊合,似乎已經睡着。
蘇清方舒出一口氣。
冷不丁,李羨睜眼,像把刃,凝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