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風帶着餘溫,拂過院中的草木。
陶枝坐在樹下的石墩上,聽頭頂的樹葉被風吹得簌簌作響,四處又有促織啾啾、蛙鳴蟬噪,一擡頭就能望見漫天的星鬥、寂寂無垠。
她在腳邊撿了根柴,把篝火堆底下的柴灰撥松散些,好讓柴火燒的旺起來。
徐澤在竈房給魚剖了腹,又用一根竹竿穿過,舉在手裡大搖大擺地走了過來。
他把袍角一把薅起來别在腰帶上,又在陶枝旁邊坐下,把魚伸進火堆裡烤,問道:“你怎麼不把餅子也烤烤?吃起來更香些。”
“啊?”陶枝有樣學樣,也在腳邊找了根樹杈穿上兩個白面餅子,伸進火堆。
一時兩人又沒了話,聽着蟲鳴聲各自烤着手裡的東西。
篝火燒得噼啪作響的,時不時還崩出一點火星子。火舌不停的向上湧動,灼燒着上方肥碩的鲈魚,有魚油滴落到柴火上,燒紅的柴炭發出“呲呲”的聲音,空氣中也漸漸飄出食物的香味兒。
徐澤把魚又拿了回來,取出小刀在魚背上剌了兩刀,撒了些調味的,幹巴巴地解釋:“魚背上肉厚,不容易烤熟,要這樣開幾刀才行。”
陶枝聞聲望過去,就看見一張被火光映紅的俊臉。
她還是有點不習慣徐二現在的模樣,愣了愣,把餅子舉到他面前問:“你看這個烤的怎麼樣?”
徐澤看了眼她手裡的焦黑的餅子,嫌棄道:“你都烤糊了,這還怎麼吃。烤餅子不能離火太近了,你拿遠些,或者插在地上慢慢烘。”
陶枝心疼的把餅子取下來,聞了聞确實一股焦糊味,又重新穿了兩個上去,插在篝火旁邊重新烤。
心想着就不該跟着他胡鬧,這麼好的白面餅子都糟蹋了,隻能明日拿水泡爛了喂雞了。
說起來她都好久沒吃過白面了,這幾個月家裡不是粟子粥,就是豆餅。這白面餅子要是用鍋蒸熟了,肯定又香又軟。
正想着,肚子不争氣的咕咕叫了兩聲,陶枝的臉刷的一下就紅了。
徐澤聽了抿唇一笑,故意道:“快烤好了,你再忍忍。”
陶枝輕咳了一聲緩解尴尬,把插在地上的烤餅換了個面。
“對了,我明天有事要出去,你别亂動我的東西。”徐澤突然說。
陶枝秉承着之前說好的,不聞不問的原則,點頭說好。
但她又想起新婦進門,第二日要給長輩敬茶,問了句,“明日應當給你兄嫂敬茶的,你也不去嗎?”
徐澤眉頭一擰,不耐煩的說:“不去,你想敬你自己去。随随便便就讓我娶親的事兒,我跟他們還沒完呢!”
陶枝愕然,這兩兄弟的關系居然鬧得這麼僵。她雖嫁了過來,但知道自己此時還是一個外人,不好相勸,又換了别的話頭問道,“你們家這麼多屋子,就住了你們三個人嗎?”
“東院就是我的院子,就住了我一個人,平時我都不讓他們進來的。主院人多,住了我的大哥大嫂還有大侄子,他們還有一個婢女叫小蓮。另外還有錢婆子一家,原先就是給咱們家守老宅的,家裡的雜活兒現在都是他們一家在做。”
陶枝原來在家聽阿娘講徐家落魄,想着兄弟二人定是孤苦無依,延挨度日。卻沒想到徐家雖然在鄉下,也修了這樣一間大宅院,也有奴有仆,過得比鎮上的大姑還好些。
最奇的是,這樣大一間院子,在同一個村子,她怎麼以前從未注意過。
她按下心中疑惑,眼下不是問這些往事的時候。今日過了,她以後就要在這個院子生活一輩子,她得搞清楚往後她靠什麼過活。
陶枝又問他,“那你可有菜地、田地?可養了雞鴨、養了豬?”
徐澤聽了直搖頭,“都沒有。”
“都沒有?”陶枝驚訝得合不上嘴。
“魚好了,先吃東西吧。”
徐澤不知道她問那些東西想幹嘛,把帶鱗的魚皮撕了丢進火堆裡,又取了個烤餅,用小刀挑了一大塊魚肉放在餅上。
他拿起烤餅張開嘴,一擡眼發現面前多了一雙亮晶晶的眼睛。
他眉頭一挑,把嘴閉上,又把手上的餅子遞給她,埋頭重新給自己弄了一份。
陶枝先咬了一口餅,烘烤後的白面餅子外酥内軟,麥香中帶着淡淡的鹹味兒,空口就很好吃。上面的烤魚不知道撒了什麼調料,一點兒都不腥,魚肉又滑又嫩,烤幹得地方鹹香焦脆,要不是有魚刺,她真想一口吞下。
徐澤三兩下吃完手裡這張餅,又吃了兩口烤魚,把剩下的魚肉弄到餅上,放在筐子裡。
“你慢慢吃,這還有點肉,我去喝點水。”徐澤起身去竈房喝完一碗水,又把先前養魚的桶提了出來,預備給大哥還回去。
陶枝低頭在吃第二個了,到這頓才算她今天正經吃的第一頓飯。
徐澤從主院回來,看到自己院子裡坐着個穿嫁衣的姑娘,她腳邊有堆篝火,正低頭吃着餅,兩腮都塞得鼓鼓的。
他停了步子倚在牆上,伸手摩挲着下巴,他怎麼感覺這麼不真實呢?
他打了個哈欠,一直看着她吃完了才從暗處走了出來。
他走過去問,“吃飽了?你去房裡睡吧,我去舀點水把火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