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是真的會炸。虞簡飛速向顧亭之身後閃了閃,忽然想起綠腰躲在趙夫人身後的行為,面上有些發燙,趁着沒人注意,又将腳步挪開了一些。
顧亭之并未察覺她微小的動作,俯身看了屍體,皺眉道:“腐成這樣,得讓仵作來驗才行。”
趙夫人一直安靜地站在一邊,此時忽然走上前去,端詳着屍體早已浮腫變形的臉,仿佛不在意蚊蠅圍繞,也意識不到陰森可怖。虞簡怕她做出什麼舉動毀壞屍體,絲毫不敢放松。
然而趙夫人看了片刻,喃喃道:“現在的樣子,才配得上真正的你,不是麼?”她側過頭,小聲哽咽道:“這回你再說什麼,我也不會信啦。”
說罷她抹去面頰上淚珠瑩然,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密室,再無牽挂。
趙家勢力大,又有趙老太太的關系在,官府對這個案子一直十分重視。因此顧亭之剛剛遞了案情文書上去,官府立刻派人拘了趙夫人,齊雁雲和綠腰。隻是顧及着趙府的顔面,沒有伸張。
瞞得了外人,卻瞞不了趙老太太。家中的下人在侍奉湯藥是說漏了嘴,老太太好不容易清醒一會,聽說兒子被殺,兒媳也被官府帶走問話,一口濃痰又迷了心,病情更加嚴重了。
一時間偌大的趙家,竟已有了大廈将傾之勢。聽每日送飯的下人說,趙興年汲汲營營半生,創下的趙家基業,不過數日就被他的所謂朋友瓜分幹淨,趙家如今就是個空殼,除了這座宅子,已經是所剩無幾了。
虞簡聽了唏噓不已。
按照清正閣的規矩,兩人須得等案子了結,方才可以返京。好在證據确鑿,供詞詳實,官府很快也下了判決。
綠腰執意一力擔下所有罪責,将趙夫人撇的幹淨,加上趙興年身上的刀傷确是她所為,毫無意外地被判處了斬立決,三日後執行。
至于趙夫人姐弟,雖然娘家是書香門第,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還是花了血本,終于保了齊雁雲的仕途。真金白銀砸出來的訟師,硬生生把齊雁雲說成是毫不知情,隻是年少貪玩,一時糊塗。
然而趙夫人傷人藏屍,無可辯駁,趙家送去的銀兩,也不過是把十數年的牢獄之災減了半而已。然而有綠腰的袒護,好歹保下了性命,也算是大幸。
可虞簡總覺得,自家師兄越來越少言寡語,每日總在思索什麼直到。綠腰臨刑前一天,此案才算是徹底了結,官府整理好了所有文書的抄錄送來,以供他們回京述職之用。
說是要上報清正閣,其實也不過是走個過程。案情已經明了,沒人會在意斷案過程中的細枝末節,大家在乎的都不過是個結果罷了。
除了顧亭之。
他敲開虞簡的門時,手上拿着仵作所寫的驗屍文書,難得地有些激動:“上面寫着,衣服上的血迹極少,說明不是生前所受的傷。”
虞簡滿心沉浸在“很快就可以回去”的事實中,他的話左耳進右耳出,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什麼意思?人不是綠腰殺的?”
顧亭之點頭。
不是吧,剛剛結的案,這都能翻?
她接過文書,仔細讀了一遍,為難道:“即使能證明綠腰動手時,趙興年已經死亡,可也沒什麼用……綠腰鐵了心想要承擔罪名,官府也未必會在意兇手是誰……”
讀書人家出來的正妻,以及被兇手贖身的妾室——官府必定會傾向于後者有罪。何況判決以下,除非發生重大改變,否則不會改判。
兩人對此心知肚明。虞簡心中替綠腰不值,斟酌了詞句道:“畢竟是沖動殺人,在場又沒有旁人,趙興年具體死在哪一刻,已經不重要了——我們也改變不了什麼。”
綠腰必定難逃一死。
顧亭之伸手接過那張文書,點了點上面綠腰和趙夫人的名字,猶豫了片刻,還是說出了自己的猜想。
“可如果——她們當中,有人從頭到尾都在說謊呢?如果這個案子,從開始就不是一個意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