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亭之一直安靜她講述,直到此時才出言打斷:“趙興年死了?”
趙夫人手勁也真是可以。
綠腰搖了搖頭:“沒有。我當時也吓住了,愣在原地不敢動。忽然婉雲姐姐指着趙興年尖叫,說指尖動了。可如果他醒來,我和婉雲姐姐哪裡還會有活路?隻怕當晚就會死在他的手裡。”
即使以及過去了幾天,她的聲音裡還是有抹不去的恐懼,和當時瞬間升騰起的狠決:“茶幾上放着切水果的小刀。我不能讓他活下來。”
不必她細說,顧亭之和虞簡也不願意多問。他們都能想到,面前的柔弱女子,是如何一刀一刀,奮力刺向她的夢魇,直到确認他再無存活的可能。
兩個懦弱相依的女子,不約而同的在那一天,為了自己所在意的人,終于勇敢了一回。
她們曾經甚至不敢相互多交談幾句,唯恐惹怒了趙興年,引禍上身。唯有那些偷偷送出的藥材膏方,才是她們小心翼翼表達善意的點滴。
大大咧咧如虞簡,聽完也不禁啞然。綠腰之前說,趙夫人和趙興年是不一樣的,而不是趙興年和趙夫人不同。這細微的差别,回頭再看時,竟這般令人唏噓。
都是可憐人罷了。
綠腰苦笑,繼續道:“說來也巧,齊公子那天想來看望婉雲姐姐。他們太久沒有見面,齊公子想給姐姐一個驚喜,是偷偷從書院溜出來的,又叮囑了朋友穿着他的衣服去課上,所以書院的記錄,他确實是從未離開過。”
陰差陽錯,這樣的巧合,仿佛是上天給了他們彌補掩蓋的機會。
“婉雲姐姐是個沒主見的。我長在煙柳之地,聽過的市井傳聞,倒有許多派上了用場。我讓齊公子披上趙興年的衣服,和我一起去别院住上一天,再尋個機會溜走。既然沒有屍體,又找不到有人想害他,風頭一定很快過去了。”
“但我竟然忘了,家裡那個病恹恹的老太婆曾經做過皇上的乳母,招來了清正閣的人——哈哈,官商相護,什麼時候連奶媽都能值得狗官們這麼上心了?”
綠腰笑得譏諷,顧亭之并不回答,再次發問:“齊雁雲瘦高身材,和趙興年大不相同,别院的下人難道不會起疑嗎?他進府找趙夫人,難道也沒有人看見嗎?”
虞簡在這短短一個時辰内聽了太多消息,整個腦袋裡已經是一團漿糊,聽到顧亭之問話,才木然遲鈍地跟着點頭——是哦,這麼明顯的區别,難道沒有露出破綻嗎?
她的腦子已經轉不動了。
綠腰聞言冷笑:“大人想得倒細。趙興年為了他那仁厚的名聲,從來都不願意家裡下人太多。萬一聽到了看到了什麼,豈不是壞了他的善名?至于那些看到了齊公子的人,就給些錢讓他們管好嘴巴——左右他們沒看見趙興年死了,在趙府裡吃好喝好的住着,不比告密之後流落街頭好?”
她說得坦蕩,顧亭之颔首,不置可否:“冒名頂替,僞造手印,收買下人——都是你的主意?”
“那是自然。所以事情都是我一人謀劃,齊家姐弟隻是按照我的吩咐照做而已,若是大人覺得這還不夠,大可以在口供上寫,是我脅迫了他們。”
顧亭之挑眉:“你倒是講義氣。謀殺親夫,僞造證據,脅迫主母和胞弟作案——你可知道這些罪名,按律法是什麼下場?你不過是小小妾室,用什麼去威脅趙夫人和齊雁雲?就算我信了你這套說辭,你覺得官府會不會信?”
綠腰索性破罐子破摔:“此事确是我一人所為,再無旁人。”這是審訊以來,她第一次直視顧亭之,眼中盡是堅定。
一時間陷入了僵局。即使知道趙夫人和齊雁雲并不完全無辜,但綠腰竟要執意扛下所有罪名。如此一來,隻要她認罪被處|刑,許多事情就可以輕輕揭過,就算給了趙家一個安排。
也護住了趙夫人周全。
可她偏偏遇上的是要徹查真相的顧亭之。他語氣平靜道:“好啊。既然全由你一人策劃,那你告訴我,趙興年的屍體,究竟藏在哪裡?從趙夫人找你到你出府,時間不過半個時辰。時間緊迫,你們隻能将屍體留在了趙夫人屋裡,是不是?你剛剛還說了,屋外的下人從沒見過他的屍體。”
綠腰沒想到他從隻言片語中敏銳地捕捉了這麼多,心中已經湧起一種不詳的預感。在她驚恐的目光中,顧亭之雲淡風輕地說出推論——
“所以,屍體至今仍然還在趙夫人的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