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舒随敏洪,乘電梯來到四十二樓,一路上隻有父女二人,誰都沒有說話。
整個淩瑞集團的四十二層,是董事長兼總裁一人的辦公區域。
裝潢現代卻不失莊重,大辦公桌前的牆面上,挂了一排照片,記錄着淩瑞集團完整的發迹史。
後面的巨型實木書架,擺滿了各式典藏書籍和從各次拍賣會上拍來的古董,還有大型的珠寶擺件。
全落地窗,不僅采光極佳。向外看,視野也是極好的。
能看見的大廈都比這座要低,站在這裡,似乎整個A城都在自己腳下。
敏洪坐上老闆椅。
敏舒在他的辦公桌前站定,微微低着頭。
“今天為什麼遲到?”敏洪問。
敏舒:“處理财務上的事情,耽誤了。”
“所以,你就讓全公司的董事與高管們等你一個?”敏洪的聲音不怒自威。
“對不起。”她抿住嘴唇。
“小舒,雖然你什麼也沒說,但爸知道,你遲到的緣由,應該不止是處理财務上的事。”敏洪靠在椅背上:“你從小就這樣,不願意解釋,甯可自己去擔責任。”
敏舒沒有說話。
“我不是說這樣做不好。隻是……”敏洪停頓了一下,想找一個合适的措辭。
“作為一個大型集團的領導者,光有承擔責任的勇氣和技術上的硬實力,還遠遠不夠。”他的眼中有着複雜的擔憂。
“爸,我懂。”她沉吟了許久才開口。
敏舒小時候就聰明,很多話一點即透。可是她剛正不阿的性格,讓敏洪既是欣慰又是憂愁。
很多事,不是非黑即白;很多事,需要進退取舍。
道德,在巨大的利益誘惑,或是難以承擔的重責之下,是那樣的微不足道。
敏舒淡定地迎上敏洪,飽含多種情緒的眼神:“不能做就是不能做。”
“這不單是企業的信譽問題。重點是不能拿他人的健康當兒戲。”敏舒的目光澄澈坦蕩,敏洪竟然無法和這樣的她對視。
他回避了她的視線:“今天會議上你也看見了,大多數人還是支持照常供貨。”
敏舒:“是。”
敏洪:“我讓他們回去再想想,不過是緩和一下當時的氣氛。”
敏舒:“是。”
敏洪擡起眼,眸子中是少有的無奈。
他縱橫商場幾十年,見慣了大風大浪,向來是鎮定自若地步步為營,繼承父親敏義罡的遺志,将淩瑞集團發展壯大。
敏洪:“所有人都知道,不是铤而走險将疫苗上市,就是銷毀它并賠付巨款。沒有别的辦法。”
敏舒:“是。”
“你說,爸是不是老了?” 敏洪突然話鋒一轉。
敏舒一愣,轉而微笑道:“爸,你才五十二歲。正當壯年,一點也不老。”
敏洪搖了搖頭:“還是老了啊!人一病,不僅身體虛了,連心也跟着老了。再也不像曾經,可以毫不猶豫地做些決定。”
說到這,敏洪覺得諷刺無比。
他最看不上的,就是猶猶豫豫,沒有氣魄的男人。
敏舒:“醫生說你手術很成功,術後恢複得也好。就是别太勞累……”
敏洪打斷了這一段老生常談。
從他被查出胃癌至今,類似的話已經聽過太多遍:“小舒,你知道的。爸的時間,其實并不多。”
“我一直都在想,有生之年,乘我還在這個位置。”他指了指自己的辦公桌,又指了指身下的老闆椅:“可以帶着淩瑞集團,走得更遠些。”
“如果這次的收購計劃能成功,那離這個目标就不遠了。”敏洪笑:“好事多磨,就算能成,我也不一定等得到了。”
“無論是你爺爺還是你爸我,所希望的不過是淩瑞發展得越來越好。盈利套現當然很重要,但也隻是其中的一部分。”他緩緩吐出一口氣:“然而,這并不是所有董事和股東們的心願。”
敏洪沒有明說,敏舒已經完全了然。
為了這次收購,淩康制藥本來就是要賣給别的集團公司,用以擴充手上的收購資金。淩康制藥的法人和股權變更,會在短期内完成。隻要在這段時間裡不出問題,他日東窗事發,淩康也已經徹底脫離淩瑞。
就算被問責,高層人員隻要三緘其口,把事往底下員工身上一推。最大的損失,不過是做些打點,賠些錢,這些都是在可接受範圍之内的。
隻是,淩瑞集團的聲譽将在商界丢個幹淨。
敏舒抱着彼得兔儲錢罐,在沙發上翻了個身。她不小心睡着了,睡得很不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