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的。”
原本清冷低沉的聲音在此刻染上暗啞,招示着他心裡的不平靜。
他應該想到的才對,對于謝甯玉,父兄亡故後,她在深宮舉步維艱,如果不是對所有人都戒心重重,過去的那兩年,她又該怎麼面對那些明裡暗裡射過來的刀子。
對于這樣靠自己一步步走過來的人來說,真心,是最難得的,也是最不值錢的。
是他操之過急,失了分寸。
如果因為她對自己不夠信任而動怒,那本身,自己口口聲聲說的那些真心,又算什麼難得?
他啞着嗓子:“阿玉,你可以往壞了想我,但能不能,别提前構思這段關系裡有第三人的存在。”
他受不住。
受不住她會有别人。
自己機關算盡,用了多少手段,才得以在今日攬她入懷。
如果有第二個宋少卿的可能性存在,恐怕他會控制不住,親手把那人解決掉。
而同樣,他心上被一個人滿滿占據,受不住再住進一個除她以外的人。
耳邊的心跳如擂,謝甯玉被他緊緊摟着,久違地,倒生出一種錯覺。
像是父兄未亡,她也是被親近之人這般護着,可以無所顧忌地當街縱馬,免除一切燕京的世俗雜規,在那個天地裡,她可以完全而絕對地做自己。
喉間像是賭了東西,很久,她才悶悶地繼續補充剛剛的話題:
“我不能接受夫君三妻四妾,不管這婚事是不是交易,起碼存續期間,你隻能有一位夫人。”
裴故頭埋了下來,謝甯玉的發絲落在他脖頸,有些癢,少年卻心情很好地低笑出了聲:“當然,我求之不得。”
這一笑,剛剛還緩和的情緒再次上升,謝甯玉又覺自己耳尖開始變燙,隻能拼命把自己臉埋到他懷裡,嘴上發狠:
“我讨厭去宴上跟人虛以委蛇,如果嫁過去有讨厭的人央我以小裴夫人的名頭出席……”
“我會幫你拒絕。”
裴故從善如流地接過,懷裡的人一字一句說着,反倒把他心上弄得柔軟一片。
唯恐自己怎麼做都達不到她心意,隻能又歎着氣商量。
“阿玉,我說的注意事項,是你要求我去做的事,不是我本來就該做的事。”
語落,謝甯玉覺得自己心跳都帶着漏跳一拍,強烈的失衡感像是回到了先前那一刻,讓她指尖不由得瑟縮。
“裴故。”
她還是不敢看他的眼睛,自暴自棄般就維持這個姿勢,“就是因為你老是這樣,我剛剛才會出來追你。”
言下之意,如果他不是老這個态度,剛剛自己的失态,謝甯玉恐怕根本意識不到問題所在。
因為心裡有了片刻的在意,才會追出來,才會情不自禁。
他懂她的欲言又止,抱着她,沒有放開,一遍遍重複:“我知道,我知道的。”
知道謝甯玉每次的選擇意味着什麼,知道她隻是不想在毫無立身之本時錯付真心,也知道她并不是對自己毫無意思。
對于裴故來說,這點了解就足夠他朝她繼續邁進,直到對方像剛剛一樣也不顧一切地跑向他,一切都一切,便都足矣。
謝甯玉不記得自己跟裴故在那個廂房待了多久,兩人紅着臉抱在一起,說出來的話怎麼看都像是調情。
但偏偏,除了先前那個吻之外,似乎再沒有逾矩的行為。
直到最後告别,少年像是情難自抑,低頭吻了吻她的發間,便看着她揚長而去。
有什麼東西似乎在此刻變了質,她并不抗拒這種變化,卻清楚所謂的交易在那個吻之後變得不再純粹。
——
兩日後,燕京。
伴随着皇帝的聖旨傳下來,昭梧公主和小裴大人的婚事算是闆上釘釘,坊間一瞬炸開了鍋,清晨的長街人擠人,就趕着趟兒在等裴府今日的納吉禮。
裴遠征和段钿是一齊騎着馬出來的,張雪絨本也要跟在一起,可裴故沒打算讓自己那幾個不着調的好友與弟弟跟着,人數湊不齊雙倍,不算成雙成對,思來想去,還是隻讓兩位長輩出面。
隻是代行的隊伍雖隻有兩人,聘禮卻不少。
一箱一箱木匣從府上如流水般被搬出來,足足兩個時辰,才堪堪搬完。
裴遠征和段钿這一條下聘路走了十裡長街也不止,所到之處,無不是百姓湊熱鬧的歡呼,看得有些人難免眼紅。
定北侯府這邊,溫時序趕早來了個趟,一門心思在裴府的人來前把謝甯玉臭罵一頓。
她把人從院子裡拉出來,臉上表情氣惱,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你先前那回兒怎麼跟我說來着?你說隻是交易,完了現在交易着交易着,你把自己送過去了?”
謝甯玉拉住她,溫府嫡小姐今天起了大早替她撐面兒,穿的化的無一不是光彩奪目,可不敢讓她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