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聽她說的話,鮮紅的裙擺消失在衆人眼中。
此刻阿珠血迹斑斑的倒在宇文新月的懷裡。
宇文新月淚水磅礴道:“哥哥來了,阿珠。”
他終于來了,阿珠終是等到他來了。
“這樣便好,我終于等到他來救你了,這樣便不會辜負他對我的囑托,保護好你。”
宇文昌走近蹲下身來,扶上宇文新月的肩膀道:“可有受傷?”
阿珠嘴角抿着血了然的笑笑。
宇文新月悲傷的望着懷中的阿珠:“受傷的不是我,是阿珠。”
宇文昌不曾低頭看一眼遍體鱗傷的阿珠,淡淡道:“那便好。”
宇文新月眼含凝珠,冷笑一聲:“那便好?哪裡好?阿珠她……傷的很重,很重。”
宇文昌心疼的抹去她臉上的淚珠,瞥了一眼躺在她懷中的人,歎了一口氣:“确實,以後少了個能讓我放心保護你的人。”
阿珠虛弱地對宇文新月交代道:“從前你的家在北地的宇文府,後來變成了靈犀宮。如今,拓跋夜才是你的依靠。你應該回去,那裡才是你的家。有愛你的人等着你。答應我和拓跋夜在一起,這是我最後的心願。”
宇文新月恸哭流泣,“阿珠,我答應你,我答應你!”
阿珠最後的笑容很美很美,她的眼睛如清晨的陽光溫暖怡人,終而沉沉的閉上。
這一生隻為你,你要我陪着你,我便一刻不離;你要我保持距離,我便退避三舍;你要我保護她,我便拼了命。如今你要我的命,我便給你。
隻是你從未問過,我要什麼。或許你知道,隻是你已經全部給了她。我要的始終不多,你卻從來給不起。
宇文新月在阿珠墓前呆呆跪着,沉默不語,神色凄楚絕望,卻無半點淚滴。
宇文昌看着十分心酸,也不差你再多恨我一次了。
當年伊婁芸未足月就将臨産,産婆出來禀報,夫人難産,保大人還是保小孩。
宇文昌呆愣原地,沒想到上天早已安排好伊婁芸的宿命,即便她留戀塵世,上天都不肯給她機會。
若是舍了孩子保下她,她這一生也不會好過。她的人生還有什麼希望可以支撐她走過餘生。
不知是幸還是不幸,伊婁芸決絕的殉情段若卿,卻是她自己的選擇,不是被逼無奈,不是對命運的屈服。
宇文新月在一旁焦急道:“保大人,當然是保大人啊!”
産婆正準備回房接生,宇文昌回神道:“保孩子!把孩子保住!”
産婆在宇文昌和新月之間眼神徘徊,不知該聽哪個。
宇文新月急道:“哥,你說什麼呢,把芸姐姐保住啊,孩子以後可以再生的。”
宇文昌搖搖頭,低沉道:“生不了了,保住孩子吧。”
這是宇文新月第一次質疑宇文昌的決定。
哪怕他不顧自己一心撮合而拒絕了阿珠的心意,事後一句交代也未留下;哪怕他不理會自己傷心失望而娶伊婁芸為妻,而後出雙入對,舉案齊眉。
這些失落,冷落,凄涼,她都可以忍受。
哪怕在幾個月前她幻想着伊婁芸生下孩子一家其樂融融的情景,自己多麼孤獨可憐,而想要連夜逃出景安城,此生不見宇文昌。
如今的她不再是宇文昌從前那個小妹妹,她變得憂愁,甚至有些自卑。她的身世令她在他面前自慚形穢,她甚至覺得自己活着都是一種恥辱。
她不配生,卻舍不得死。日日夜夜,備受折磨。她都熬過來了,隻為了他。
而如今,她心中無比偉岸的哥哥竟要他的發妻去死,他要用他妻子的命去換他們的孩子。
宇文新月怒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孩子沒了芸姐姐可以再生的,芸姐姐不行,你可以去找别的女人,女人有的是,孩子總會有的。不要殺芸姐姐……不要殺她……”
說到最後宇文新月已經泣不成聲,宇文昌心疼道:“月兒,你在說什麼,我怎會殺她,她有她的路要走,讓她去吧……”
宇文昌欲将新月攬在懷中,卻被她一把推開,隻聽她怨憤道:“芸姐姐嫁于你,便是将自己托付于你,你怎可如此待她,沒想到我的哥哥也是如此薄幸之人!”
她從前對他的失望,是他對自己的态度。而如今,她失望的是他做人的态度。
她心中恨他,怨他,卻從未說出口。她深知,有些話說出口,便不能回頭。所以哪怕她怨過,恨過,卻總能原諒。
也許愛便是無數次原諒的理由吧。
直到宇文新月嫁至拓跋以後,她仍舊以為,宇文昌最愛的女人是伊婁芸。宇文昌之所以遲遲沒有告知她真相,不過因為,他當初娶伊婁芸便是為她。
若是說破,這一切倒顯多餘。若是說破,他便不必隐瞞自己的心意那麼多年。
一句話,若是真的說出口,會有多難。
宇文昌心中明白,話說出來不難,難的是真相揭開後,他與她的人生會發生怎樣的改變,他不敢預測。
若承受不住最壞的預期,他便不會選擇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