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數年前宇文樓為庇護一方百姓,攜妻女至領土北地,将北地打造成太平盛世之所,子民安居樂業。人人皆稱之為賢,
宇文昌記得父親的同僚時常提醒,宇文洛雖為首領大人,但有雄才卻無大略,生性多疑,宇文樓的賢名很有可能為其所忌,卻要謹慎才行。
宇文樓卻不以為意:“我宇文樓身為北地之主,若不能造福百姓,豈不殁了宇文家族的百世英名,又有何顔面對宇文始祖普回大人?”群臣無言。
而不久果然不出所料,宇文洛盛情邀請宇文樓做客景安城,一說叙舊,一說挂念吾弟。衆人皆攔之,宇文樓卻不為所動,“吾兄邀我,豈有不去之理?”
宇文昌曾在那時聽到父親詢問娘親:“柔兒,你且會怪我一意孤行?”
娘親向來慈愛溫柔,“怎是一意孤行?别人攔着你自是不懂夫君,柔兒怎會不知。你且去吧,我不怪你。”
“那我若是……”
賀蘭柔遲遲沒有等來下句話,她心裡又怎會不知。
“若你一去不回,我自是随你而去,生死不棄。”
這也是宇文樓自覺愧對妻子之處,自己的性命他從來沒有在意過,隻是明知道妻子之命與自己早已綁在了一切,要麼同生,要麼共死。舍棄自己的生命無疑也害了賀蘭柔,而留下兩個孩子又當如何,他這一生沒有對不起任何人,沒想到最後,卻對不起自己的家人。
是啊,即使知道是這樣的結局,他還是義無反顧。也正是他如此舍生取義一生博愛的精神,才值得她如此待他。若不能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那便與君相随,續來世之約。
宇文樓被接進榮安府後,宇文洛公告天下:為體恤其弟多年來為自己分憂造福一方百姓,特請其來主城養病,由神醫為其祛病。天下人深感宇文洛照拂兄弟,是個重情重義的好大人。
那些日子裡洛大人确實沒有虧待宇文樓,好茶好水好招待,好湯好藥好伺候。終于把本來健健康□□龍活虎的宇文樓伺候成連地都下不來的病秧子。
神醫就是神醫。
神醫說宇文樓病入膏肓,藥物已經不能救他的性命了,隻能延緩病情,減少痛苦。宇文樓自知時日不多,要求最後見洛大人一面,允了。
那是宇文樓來到榮安府見洛大人的第一面,也是此生的最後一面。
宇文樓倚在矮塌上,面色慘白,嘴唇幹癟,比剛來時消瘦了兩大圈。
宇文洛來到塌前,屏退左右。
此時房内隻這兄弟二人,宇文樓嘴角扯出一絲戲谑的笑:“宇文樓見過洛大人。”而肩膀仍靠在塌上,沒有準備起身的樣子,隻是眼角餘光瞥向宇文洛。
宇文洛見此一笑了了,扯來席子做在塌前,“多年不見,你卻一點沒變。”
“大哥近來眼神卻是不大好,記憶也有偏差,”宇文樓把頭偏向宇文洛,繼續道,“當年二弟我可是風流倜傥,顔如宋玉,這才娶來沉魚落雁的賀蘭氏女。”宇文樓頓了頓,“可如今卻在你這人不人,鬼不鬼,恐怕柔兒見了就不要我了。”
宇文洛面色鐵青,怒斥道:“當年你橫刀奪愛,搶走小柔,我已不計前仇,你今日又何必挖苦。”
“橫刀奪愛?恐怕是你宇文洛吧!”向來溫和的宇文樓此時卻脾氣大變,疾言厲色起來。
“我且不與你争。”
“你不是不與我争,你是争過了,卻輸了。輸的一敗塗地。”宇文樓眼角浮現一絲笑意。
“如今你大限将至,我卻坐擁江山。到底是誰輸了?”宇文洛俯身貼近,想要從宇文樓眼中尋到一絲挫敗。
宇文樓卻眉目舒展,“我若去了,你可以見到我的妻子為我思念,我的兒女為我傷心,我的百姓為我哀悼。而你呢,你若去了,便什麼都沒了。你的身邊沒有一個真的愛你關心你的人,不過是利益爾爾。”
宇文洛倍感憤怒,恨不得現在就殺了宇文樓。一縷思緒飄過,宇文洛陰森森道:“你一生僅一個發妻,卻不知你的發妻曾與人有染吧。”
宇文樓倏然感到一股鮮血湧入喉中,隐忍着從旁邊拿起一張手帕輕輕咳着,小心的将血漬掩蓋。
宇文洛得意的笑着:“樓兒,最後還是大哥赢了,你争這一生又是何苦?”
宇文樓撐着一口氣,話語清晰,“我從未想與你争些什麼,隻是為何走到如今這一步,我也是不曾想過。隻願我死之後,你可以放過我那兩個無辜的孩子,任他們過想過的生活,不要去打擾他們,也算是了了這一世的恩怨。”
宇文洛搖搖頭,“太遲了,若你早日能夠對為兄俯首稱臣,也不會連自己的兒女都保護不了,這一世你奪了我的聲名,奪了我的女人,你該有這樣的報應,我不會給你任何承諾。”
宇文樓緩緩閉上眼,“你會後悔的。”
宇文洛不曾想宇文樓最後同他講的後悔是什麼意思,他隻知道自己終于赢了他。他死了,今後宇文家族再無人與他抗衡,他是這天下的主,無人可以擋了他的光芒。他想要的一切都可以得到,自然包括女人。
宇文洛早已思索妥當,世人仰望的宇文樓終因疾而逝,為撫恤其家人,特請其夫人來榮安府安葬亡夫。借此故技重施,軟禁賀蘭柔,來日方長,這個被宇文樓搶走的女人也終究是自己的。
可千算萬算,宇文洛終失算了人心。還未來得及同賀蘭柔話當年,賀蘭柔便香消玉殒了。望着賀蘭柔終償所願的遺容,宇文洛才知道自己輸的有多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