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珠留下意味深長的一句話轉身離開,紫色的背影孤清而寂寥。
拓跋奇隻道是此劍天下無二,卻不知其中多少情與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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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珠來到宇文府的第七年,宇文樓安排她和宇文昌到棋盤山上學藝,棋盤山距宇文府騎馬須半日時長,而學子每月隻有三日探親休期,故而他們實則在山上呆了整整兩年。
剛到那裡時,師父管教的很嚴,不論學子資質亦不分男女,向來一視同仁。十八名學子中僅有的兩名女子自然相互照顧,另一名女子叫伊婁芸,比阿珠大兩歲,性情剛烈沖動,後來卻輾轉成為了宇文昌的妻子。
有時想想,命運或許早已牽好線,而我們每一個人都隻是線上的木偶,世稱“傀儡”。
在棋盤山的那兩年或許是阿珠最幸福的一段時光,和宇文昌日日相伴,他的笑隻為她,不為别人。
說到師父管的嚴,自是嚴師出高徒,沒有當年師父的步步緊逼,也沒有如今的阿珠。
那時棋盤山上最美的景緻不過常年不衰漫山遍野的紅葉,一陣風吹過整座山都在翩翩起舞,令人如臨仙境,心曠神怡。
而師父卻要求他們每個人在一刻鐘内砍倒一顆樹。
有人質疑,為何要将如此美麗的樹殘忍的砍掉。師父捋了捋灰白的胡須,耐心道:“如果你現在不忍心砍一棵樹,将來你會忍心去砍人嗎?”
這話說的似乎很有道理,可還是有人直腸子道:“我學武又不是要殺人,隻是防身而已。如果别人不惹我,我自然不會去傷人。眼下這棵樹與我無冤無仇,我為何要去傷它?”
“有些事能講道理就無須動手,你既來學武,就是道理講不過時才用。你若要講道理,可去私塾或是道觀,棋盤山有棋盤山的規矩,你若有異心,這棋盤山也容不下你。”
之前問話的學子不再作聲,隻拼了全力去砍那顆風華正茂的紅葉樹。這個人不知是過分善良而導緻的懦弱,還是該覺醒的時刻選擇了隐忍,總之是他的性格缺陷才導緻了一段感情的悲劇。
可若不是這般性格,不是這番對白,亦不會引起伊婁芸的注意。
冥冥之中,命運的捉弄永遠令人無法揣摩。
伊婁芸瞧着他毫無章法的砍樹方式,忍俊不禁道:“如你這般,恐怕待你體力不支靠在樹上歇息的時候,這樹還挺拔的立着呢。”
男子收劍回首,伊婁芸笑聲爽朗,明眸流轉,身後明豔似火的紅葉如背景畫,隻為襯托眼前女子的勃勃生機。那一刻他才發現她有多美。
男子持劍拱禮道:“在下段若卿。”
“我是伊婁芸。”
“我知道。學子中的兩名女子,明朗少女伊婁芸和冰山美人小阿珠,這在學子中早已傳開。”
“那你覺得是阿珠美,還是我美呢?”
段若卿第一次被女子如此問話,紅着臉支吾道:“我覺得你更美。”
“這就對了,我跟你說,阿珠是文昌師弟的,你可切莫打她的主意。”
“是麼,那我可以打你的主意嗎?”
伊婁芸頓時微愣,旋即明眸翻轉,笑嘻嘻道:“我以後定要嫁給比我強的男子,待你日後武藝勝過我,我便嫁給你。”
“師妹一諾千金,切不可反悔。”
伊婁芸笑得更恣意:“若是你負我,我必要你憾恨終生。”
千金一諾終是敵不過一語成谶,若結局已定,又為何要你我相遇。這是伊婁芸最後的一念,而他到死都不知她已原諒了他。
就在二人談笑間,隻聽砰嗵一聲,不曾停息砍樹的阿珠意外暈倒。近處衣着銀色錦袍的俊生上前查看,随後将阿珠打橫抱起奔至醫館請大夫探病。
待阿珠醒來,發現自己躺在醫館的塌上,而她最想見的人正坐在一旁露着淡淡的笑容望着她。那是她最歡喜的一次丢臉,因為她不希望在那個人面前展示脆弱或失敗,她不想讓他失望。
她說過,她要保護他。
“少主……”
“糊塗了,這是棋盤山,叫我文昌。”
因着宇文昌的身份,隻得隐瞞真實姓氏,化名文昌。
“文昌……”
宇文昌握着她戳破的手查看着:“你這樣用蠻力是沒用的,手也傷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待我給你鑄一柄好劍。”
“你會鑄劍?”
“這你就孤陋寡聞了,父親雖是北地之主,更是赫赫有名的鑄劍大師,我跟着他學了點皮毛。”
“我說在宇文府時常瞧不見你,原是偷着學藝去了。”
“倒也不是,月兒喜歡我陪着她,有時幫着父親打打下手,有時她粘着我給她說戲。”說到此處,宇文昌略顯憂思,“現在我不在她身邊,不知她在作甚。”
阿珠勉強起身,擠出笑容安慰道:“小姐她聰明又懂事,你不在他身邊這些日子,她一定會保重自己,這樣才可以在你回家的日子欺負你呀。”
宇文昌輕笑道:“沒有我,她一定寂寞壞了。”
阿珠始終記得宇文昌将打好的劍遞給她時,她驚喜的心情和劍鞘上寶石驚豔的光芒。
“這一定很貴重吧。”
“我宇文昌從不送廉價的物事。”
“可是我……我配不上這麼貴重的劍。”阿珠真心推辭道,即使她很喜歡這柄劍。
“為你鑄的劍,除了你,沒有人配得上。”
瞧着宇文昌真摯的眼神,她多想撲進他的懷抱,感激涕零,以身相許。
可是,她不配。
他是她的神,她的太陽,他奪目,他閃耀,她匍匐,她折腰。她心甘情願繞着他轉,哪怕沒有人看得見她,哪怕成為撲火的飛蛾。隻要能在他身邊,能守着他,飛灰湮滅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