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珠随身佩戴的劍不在身旁,情急之下以身軀擋在疾行駛來的劍尖,小奇在未了解來者身份前不想傷人,遂抽劍回身,清秀面容中眸光凜冽:“來者何人?”
宇文新月緩步上前,盈盈垂首,語聲低微道:“奴家晴綿謝公子收留之恩,行至此處不想打擾公子談話,才未現身,請公子莫要怪罪。”
此時此刻,宇文新月不得不對拓跋夜報上假名。可偏偏是“晴綿”之名,其中緣由恐怕她自己也無法說清。
拓跋夜淡漠道:“無妨。明日我等還有要事,姑娘早些休息,明日便不相送。”
“奴家明白。”宇文新月始終未擡起頭。
拓跋夜甚至沒有一睹芳容便步伐沉着離開,黑色身影逐漸隐入漫漫夜色。
小奇則留下親自送二人回營帳,至帳前,阿珠拜謝:“感謝相送,明日還請歸還佩劍。”
“自然。”
待送走最後一個瘟神,阿珠心中不安道:“不知拓跋夜是否見到小姐容貌,可是那小厮卻已經看得清清楚楚,來日對質便是推脫不淨了。”
若是嫁于拓跋夜,堂堂宇文貴族小姐在迎親期間竟孤身至民間流連,難免令人遐想。無論是何說辭,總會引人诟病。可若不嫁于他,便無甚幹系。
宇文新月宛然輕笑:“天可憐見,絕處逢生,終不虛此行。”
阿珠不明所以:“小姐此言何意?”
宇文新月笑意未減:“你沒聽那小厮說,拓跋夜與那叫钰兒的女子情投意合,卻不知為何求婚我宇文部。既然他心有所屬,就不會對這婚事如何上心。隻要略施巧計,必令拓跋夜親自退婚。”
阿珠心下豁然:“小姐心細玲珑,待拓跋夜退婚,便皆大歡喜。”
那一夜宇文新月難得睡的安穩惬意,終于可以安心回到哥哥身邊了。
***
拓跋夜帳内,小奇派人将阿珠的佩劍呈來。他打量着紋飾精美的劍鞘,借着燭光劍鞘上一顆青蘭寶石流光溢彩,熠熠生輝。
“此劍乃良工巧作,價值連城,它的主人定是人中翹楚。”小奇百思不得其解:“可方才那女子雖氣質從容,落落大方,卻少了些雍容閑雅,與此劍實不相配。”
坐于塌上的拓跋夜幽幽道:“你沒瞧見她挺身為那叫晴綿的女子擋劍,說明那晴綿女子身份不凡。”
“你既然知道,怎麼對她們不聞不問。”
“我們此行隻為一人而來,其他人的事無須理會。”
***
白露沾草,晨風習習。
小奇親自将劍送還阿珠,探尋道:“姑娘的劍乃稀罕物,不知是在哪所造,在下也想鑄上一把。”
阿珠冷言道:“此劍乃友人相贈,世間隻此一把,恐怕要讓閣下失望了。”
小奇不再追問,面帶微笑着目送她們三人離去。
三人馬不停蹄地趕回景安城,城中依舊熱鬧非凡。
宇文新月這幾日心情不錯,正坐在一家酒樓品嘗店中美味。
碧瑤放下剛啃完的鴨腿,嘴角油光道:“城内百姓富饒,城外山水清秀,而我家小姐如今洗去憂色,此行真是順遂!”
阿珠暗暗瞅向宇文新月,她始終沒有問那時她一人昏睡于洛溪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麼。
宇文新月輕然一笑:“雖不虛此行,可今後隻願能夠留在靈犀宮就好。”
她轉向碧瑤叮囑道,“宮外萬千繁華,未免你被吸引去,還是不要再出宮的好。待拓跋夜退婚,我會向哥哥提出,給你尋覓個好人家。”
碧瑤用手背慌亂抹去嘴邊油漬,驚恐道:“小姐不想嫁人,碧瑤也不想。古人不是說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碧瑤不想離開小姐,小姐一輩子留在靈犀宮,那碧瑤也要一輩子留在小姐身邊!”
宇文新月幽幽歎息道:“你還小,不知一輩子有多長。”
暮色降臨,晚霞輝映。
三人行于鬧市中,小攤小販各個熱情洋溢,街道中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宇文新月道:“也不知有什麼東西可以買回去送給文韬夫婦?”
碧瑤四處瞧着,“雖然這裡小玩意很多,但都呈不上台面,不如回宮後我到儲珍房找找。”
“隻想表達下心意,也罷。”
“小姐,你看!”碧瑤颠颠跑到一處賣各式面具的小攤前,拿起豬頭和兇神惡煞的模樣面具一個個試起來。“小姐,這個有趣多了!”
阿珠瞧着大大豬頭下碧瑤瘦小的身軀,不禁打趣道:“什麼人選什麼面具,這豬頭很适合你。”
碧瑤一跺腳,“哼,那就換這個,”她拿起兇神惡煞的面具帶在頭上,賭氣道:“那我就拿這個對着你,吓死你!”
攤主熱情道:“這兩位姑娘也選一個吧,”他挑了一張狐狸面具遞給宇文新月,“姑娘試試這個!”
她擺擺手表示拒絕。
攤主不死心,又挑了一個純白鬼面,話道:“這個素一點的更适合姑娘。”
她見攤主盛意款款,伸手接過,“那就這個吧。”
碧瑤杏眼一轉,又拿起方才那個豬頭,塞給老闆足夠的銀兩大方道:“這三個都要了!”
在碧瑤死皮賴臉的糾纏下,阿珠為了暫時的清淨隻好将豬頭面具自行戴上。
街道上原本三位年輕美麗的姑娘轉身就變成畫風古怪的别緻風景。頂着兇惡面具的羸弱少女,攜着寶劍的紫衣豬頭以及步伐輕盈的白衣幽靈。
阿珠看見街上人用怪異的眼神頻頻望向她們,面具後面的臉色極其尴尬。幸好他人瞧不見她們的樣子,否則真是當場羞愧而死。
三人并肩而行,卻見路人逐漸散開,退至道路兩旁。原是一夥人踏馬緩行進城,宇文新月擡眸望去,坐于中間赤色駿馬上傲然冷峻的男子,正是拓跋夜。
這一路她們步步趕在拓跋夜前面,沒想到這麼快他們也到了景安城。
宇文新月不漏聲色悄悄攜着阿珠和碧瑤隐于人群之中。
路人交頭接耳道:“這些人是哪裡的?”
“你沒聽說嗎?拓跋部的大公子要來迎娶我們的新月小姐啦!”
“你看中間那個一定就是拓跋夜,人長得英俊,一表人才的樣子!”
“可不嘛,那威風凜凜的樣子除了他還能有誰。”
中年婦女滿臉慈祥道:“我們新月小姐是出了名的人美心善,不像有些貴族小姐那般刁蠻任性,恃寵而驕,眼下也算嫁得好兒郎了!”
一青衫少年上前詢問:“大娘見過新月小姐?怎知她品性如何?”
“雖是沒見過,但是景安城無人不知,小夥子你是外地來的吧?”
青衫少年憨笑道:“晚輩剛來,還請大娘說說!”
“你不知道,我們昌大人也就是新月小姐的哥哥,他曾經呀為新月小姐選得邑落大人的兒子為婿,怎知那公子早有心上人,新月小姐不僅不計較,還向昌大人請求賜婚于二人。哎呀,還有好多呢。總之呀,我們新月小姐是這天底下最善良又令人心疼的姑娘了。”
青衫少年道了聲“謝謝”回到一俊目男子身旁,男子手執竹笛,神色怡然,眸光灼灼望向拓跋夜,心道:為了赢我,你真是豁出一切了。弟弟又怎會同大哥争呢?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隊伍中後面的木闆車上繩索松落,上層的箱子忽如山倒傾壓下來,人群紛紛自保後退。
阿珠當下擎住面前壓落的一隻箱子,而宇文新月本可以躲開旁邊的那隻箱子,卻為保護身旁無知徘徊的小孩以身護住。
正當她準備用背部迎接重箱的洗禮之際,男子已将竹笛插入腰帶一側,以雙臂攬住裝滿物品的木箱。向身下人道:“姑娘可以躲遠些嗎?”
宇文新月聞聲擡首,純白面具下目光驚詫,竟是他。
她抱起小孩走到安全地方,男子腳一蹬地使力,便将木箱重放回原位。衆人見無人受傷,皆拍手叫好。
前方拓跋夜見身後突發狀況,勒馬回身卻一眼看見熟悉的不羁笑容。他向身旁小奇嘴角含笑道:“你去看一下。”
小奇駕馬行至事發地,随從們正安置好木箱,重新給繩索打結。他囑咐道:“重新檢查一遍,此事不得再發生!”
他俯身下馬,向旁邊哭泣的小孩問道:“小朋友,哪裡受傷了嗎?”小孩卻因驚吓不停哭叫着喊娘,并不理會他。
小奇看向小孩身邊帶着鬼面的女子,奇異道:“你是這孩子的娘親嗎?”
宇文新月刻意壓着嗓子道:“不是。”
忽聽人群中一婦女沖出:“孩子!我的孩子!”小孩見着娘激動的撲進她的懷裡。在婦女向他們緻謝後,小奇瞅了一眼至始至終淡笑自若的男子。男子見小奇終于注視他,笑意愈顯戲弄之意。
小奇心中不明白這兩兄弟在賣什麼迷魂藥,就當不知道眼前的男子正是拓跋夜口中混賬頑皮的二公子——拓跋辰。他翻身上馬,引領隊伍繼續行進。
拓跋辰注意到方才身手不凡的阿珠,他見阿珠喚舍身救下小孩的女子為“小姐”,向來好管閑事的他上前搭讪道:“姑娘方才竟為了陌生人以柔弱之軀護住孩子,可見姑娘良善仁義之心,令在下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