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元君無聲喃喃:不讨厭。
夢遊的車雨森應該會在此時此刻說着,“那你為什麼不繼續抱我,不繼續哄我。”
“你哄哄我吧,我一定聽你話。”
吳元君分不清,徹底分不清,明明就是同一個人。
他借着醉意溫柔地捧起車雨森的臉,接過那張手帕,“好了,好了,不要生氣了。”
“别碰我。”車雨森側頭抗拒至極。
吳元君用手帕幹淨的那面給車雨森擦手,繼續哄,“沒有上(),我不喜歡他們。”
車雨森幽幽地擡眼。
吳元君被酒精腐蝕的大腦運轉起來,努力思考好話,反正也是實話,車雨森不喜歡醜的,平時也根本沒有重複過衣服。
某種意義上的确愛臭美,于是他說道:“沒有人比你好看,他們都比不上你一根頭發。”
“你最漂亮。”說的出自肺腑。
認真無比,溫柔得像誓言。
車雨森:“閉嘴。”
吳元君不聽,認真盯着車雨森的臉,再仔仔細細看了車雨森的手,“漂亮,這裡也漂亮。”
車雨森喉結滾動,從來沒人敢用這麼惡心的形容詞來形容他。
好看?漂亮?
車雨森冷漠地捏住吳元君下巴挑起來,不像了,這個角度。
白金發色褪去後吳元君的确不像記憶中的人。
臉上有斷眉,胸上有紋身,打了耳洞,會抽煙喝酒打架……都是些下三濫,上不了台面的事。
從頭到腳都無比廉價。
車雨森沉默好一會才低聲不情不願擠出了一句:“你沒騙我?”
“沒有。”吳元君無聲喃喃,有。
我騙你很多。
夢遊的時候騙你,現在也騙你,也騙自己。
我騙自己沒有對你動心。
我騙你,我的眼裡全是錢。
我騙你我兩年之後就走。
兩年……或許可能不騙。
這一夜吳元君醉得很徹底。
他哄了很久很久,哄到車雨森滿意了。
睡不着的瘋子滿意地開始練琴,異常悅耳好聽,坐在琴房沙發上昏昏欲睡的吳元君嘗試過背車雨森常演奏的曲子,可他一個也不認識。
背不會,一竅不通,不知道車雨森拉的是什麼。
他眼前隻剩微微的縫隙,縫隙裡隻有車雨森拉小提琴專注無比的側臉。
吳元君有幸暫時做車雨森唯一的觀衆。
手穩健有力,姿态優雅矜貴,耀眼如初,在歐式裝修繁複的水晶燈下光芒依舊,沒穿燕尾服的首席小提琴家就該這樣耀眼。
這一夜兩個人短暫和平。
吳元君睡着後小提琴的聲音也戛然而止,車雨森漠然瞥向吳元君的臉,充斥不滿,完全被攪了興緻,他丢下吳元君離開琴房。
淩晨四點,那塊薄毯落在吳元君身上。
天一亮生物鐘逼迫吳元君醒來,他睜開沉重的眼睛,琴房門沒關,跟人打電話的車雨森聲音輕輕飄進來,“繼續找,花多少錢都無所謂,他的白頭發是天生的,找到為止。”
……
吳元君閉上眼重新睡去,過了一會,他手指微顫摸了摸自己已經褪色的頭發,微黃。
不知道多久過去,車雨森去了三樓。
吳元君也緩緩起身,他在護工專用的浴室洗幹淨全身上下,順便也把腦子洗清醒。
出門前車雨森也沒從三樓那下來。
挺好,不用碰面。
吳元君默默發短信給車雨森。
【老闆,我看完我母親就回來。】
也算是遵守承諾不再一聲不吭就走。
三樓車雨森望着十字架并不虔誠,目光相當不善,因為被樓下的死同性戀,不,雙性戀玷污了身、體,多麼惡心的擁抱,後知後覺已經違背教義。
被觸碰的地方恨不得洗得褪一層皮。
他自虐般面無表情呢喃聖經:“禁止順從譽情,人要抑制欲、望,假使滿足情、欲,必使成為敵人的笑柄。”
念着念着感知極為敏銳,車雨森蹙眉間擡頭。
什麼時候他在十字架上按了攝像頭?
而吳元君行走在空無一人的醫院長廊上。
壓低腳步聲。
輕輕打開病房門。
他累極了,無力地趴在劉春華的病床邊,聲音很輕很輕,隻有他自己聽得清:“我想我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了。”
是謊言,是要去欺騙對方的慚愧。是羞辱,是天壤之别帶來的難堪。
是難過,是和眼淚一樣沒用的髒水,難以啟齒後發現對方根本不需要。
喜歡一個人,愛一個人,都是幻覺。
都是一場無法被治療的精神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