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一句實話。
酒局無非是吉祥話加把人喝到趴下。
吳元君在推杯換盞間麻木,一個人喝七個,對着豺狼虎豹都要尊敬一聲老闆,“我幹了,老闆們随意。”
車雨森面無表情聽見吳元君谄媚,卑微,聽見他低聲下氣的喝酒說話,青筋鼓起的手背猙獰極了。
他不想再聽下去,卻偏偏聽了幾個小時。
怪吳元君蠢,為什麼不來求自己?
為什麼非要去求這些又老又醜的惡心東西?
自讨苦吃。
淩晨兩點送完所有人的吳元君抱着垃圾桶吐,他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可吐着吐着恍惚擡頭,夜空裡居然有星星。
他在街頭坐下,來來往往的人們陌生面孔,誰也不認識,誰也沒有和他有牽扯,南京城太大了,他生命裡最重要的人隻有媽媽。
還有誰……會需要他……
誰會……需要他這樣的人……
吳元君渾濁的腦袋被風吹清醒,滾燙的臉頰剛剛被水沖過,舒服些。
爛醉成這樣,吳元君晃了晃腦子,發現居然到現在滿腦子都還是車雨森。
就因為夢遊時候的一點好。
就那麼一點溫柔。
吳元君忘不了車雨森讓他别哭,說他最好看,斷了眉毛也好看。
可眉毛是一道疤,他身上也都是疤。
醜得很。
為什麼一定要留下我?為什麼要給我那麼多錢?為什麼要說想我?離不開我?
到底為什麼?
他快要瘋了。
吳元君渾渾噩噩站起身攔下出租車,他報了别墅的地址。
當目的地抵達。
吳元君卻再次退縮,酒精刺激大腦思考,他遲鈍地意識到自己髒,自己喝了酒。
他在别墅大門口那坐着,呆滞着,脖子上被抓得通紅。
等到終于鼓起勇氣站起身想進去。
可。
門推不開。
輸入密碼也進不去。
吳元君傻傻地站在那十幾分鐘,他終于反應過來車雨森換了密碼。
他被攔在門外,像丢出的垃圾一樣。
不屬于這裡。
所以進不去了。
門口監控清晰記錄吳元君的一舉一動,湊近看,甚至看得清吳元君那雙下垂眼睛裡的淚光。
車雨森坐在二樓監、控屏邊,漆黑的瞳孔毫無情緒,他冷眼旁觀這幕,不急不慢地脫下皮質手套,破皮邊緣愈合了。
他直勾勾地觀察吳元君在幹什麼。
吳元君在擦拭眼淚,喘着氣難受沮喪地要命。
車雨森喉結随之滾動。
看吳元君狼狽,泛紅的臉,不知道為什麼激起谷欠(望),車雨森懶得管惡心反應,他伸出手摩挲屏幕,語調漠然,剛好指腹落在吳元君放大的臉頰上,“為錢低聲下氣,卑躬屈膝的樣子真難看。”
吳元君坐回原地。
如果敢走。
敢走一步,他都不會輕易原諒吳元君。
看着吳元君低頭發顫地吞咽随身攜帶的過敏藥,那一粒小小的白,在泛紅的舌尖那含住。
車雨森滿意地繃直唇線,“這種時候你才知道,誰能幫到你,你的母親幫不了你。你隻能來找我。”
他開始等待吳元君求救。
打電話或是喊自己的名字。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車雨森數着吳元君耳朵上到底曾經有過多少耳洞。
“七個。”
“左耳。”
“四個。”
手機屏幕亮了。
前所未有的愉悅減淡車雨森五官蒙着陰鸷的厭世感,他很久沒有這樣高興過了,幽幽的屏幕反光倒映鼻梁,側臉在黑暗中異常危險,眉骨逐漸舒展開來,勝利者的姿态高高在上極了。
随手接通後果然聽見了想聽見的聲音。
“車雨森……”吳元君低聲哀求他:“把門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