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閣。
因李紹清忙于整頓禁軍,已連着好幾日未歸家了,林燕整理完賬簿後,便早早入睡了。
晚間時,林燕猛然睜眼,脖頸處似有濕滑藤蔓纏繞。她想伸手觸碰,卻發現雙手被無形繩索縛在床柱,指節因掙紮泛起青白。
“燕兒...”陰恻恻的呼喚貼着耳畔響起。林燕喉間發不出半點聲響,隻見床前黑霧翻湧,凝成半透明的人形。母親的臉自霧中浮現,面色青紫腫脹,脖頸纏繞的麻繩滲着黑水,那是她懸梁時浸透的屍水。
記憶如利刃劃開塵封的傷口。那年清明,她不過垂髫稚子,母親和丫鬟領着她在街角玩耍。忽見母親上了頂朱漆小轎,轎簾垂落前露出的衣角繡着并蒂蓮——那分明是父親不曾送過的繡品。父親詢問時,她晃着羊角辮如實相告,卻不知這童言無忌,竟成了催命符。
祠堂裡的哭嚎至今萦繞耳畔。母親被按在神案前,青絲散落,指甲在青磚上抓出五道血痕。
林燕躲在父親身後,看着母親被鎖進竹籠,籠外纏滿的新竹篾。
浸豬籠的前夜,母親自缢于祠堂橫梁。
“為什麼...要告訴他們...”母親的聲音帶着亡者的氣聲,腐爛的指尖撫上林燕臉頰。寒意順着皮膚滲入骨髓。
“娘,對不起...”林燕艱難吐出字句,此刻她的喉嚨像是被人扼住了一樣,想喊卻喊不出來。
林燕猛然從噩夢中驚醒,指尖死死攥住錦被,冷汗順着脖頸滑進裡衣,将貼身的抹胸洇出一片水痕。她急促喘息着,恍惚間仍能看見夢境裡母親的慘像。
"吱呀 ——"
雕花木門輕響,守夜的丫鬟翠紅舉着羊角燈進來,暖黃的光暈裡,她看見夫人額前濕發黏在蒼白的臉上。
"夫人可是又夢魇了?" 翠紅低聲詢問道。
林燕此刻喉間像塞着團浸水的棉絮,半晌才從齒間逸出個 "嗯" 字。
翠紅立即放下燈指尖觸上林燕的額頭:"呀,竟有些發燙。莫不是夫人前幾日冒雨查賬着了風寒?"
林燕随即用手背貼了貼自己的額頭。
案頭的博山爐還燃着殘香,她望着袅袅青煙突然想起,自打李府交由她接管以來,她這些日子都在盤點府邸的賬目,昨日申時帶着管事婆子清點完庫房正準備回院子時,天空竟然下起了瓢潑大雨,走在路上的她來不及躲雨,被這突如其來的雨澆了個透。
冰涼的雨水順着鬓角滑落,浸透的襦裙裹在腿上,沉重得幾乎邁不開步子。她卻死死護着懷中的賬本,任由雨幕模糊視線,踩着積水往主院疾走。
當時隻想着趕緊烘幹賬本,便囫囵喝了碗姜茶,又強撐着核對賬本。此刻回想起來,那陣從後頸竄上頭頂的寒意,原來早已是風寒的征兆。
"明日請張大夫來。" 林燕細聲道。
“嗯”翠紅應聲。“夫人可要喝杯熱茶去去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