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淮卿内心掙紮一番,還是如實交代了那日的情狀:“妻主可還記得,那日我們去慈濟寺添香火……”
邵珏沒怪他,反而将他攬入了自己溫暖結實的懷抱裡,一下一下撫着他的背脊,長久地沉默後,才緩緩自責道:“這事賴我,都是我不好,不該放心你一個人的,在你需要的時候我這做妻主的還沒能及時趕到護着,叫你受了委屈。”
“你不怪我嗎?”紀淮卿怯生生問道,低着頭,一副低眉順眼的乖巧模樣,眼眸卻微微上擡觑着邵珏的神色,像隻淋了雨的濕漉漉的可憐小狗。
“沒本事的女人,才會在自己夫郎受了外女欺負後,不去怪登徒子,反而去責問一個柔弱無助的受害者。這種人畏懼強大的施害者,卻又對此感到被羞辱,所以才要揮刀向更弱者。是不是這個理兒?”邵珏輕笑,耐心開解着紀淮卿,擡手摸了摸他的腦袋,揉亂了散開的發絲。
其實男兒家與外女私下交談,甚至收了禮物這種事可大可小,就算被知道了,要怎麼處置也隻看家中主事的意思。
大昱朝民風相較以前的朝代還算開放,因開國時,先前經曆了長達四十年的混戰,人口銳減,尤其青壯年勞力極度缺乏,能在戰亂中養大的适婚男兒同樣稀少,太祖皇帝為促進戰後生産生活快速恢複,便鼓勵寡夫再嫁,女男大防就也沒有前朝那般嚴苛,不至于男兒家在外同别的女子說上兩句話,或躲避意外被女子相救沾了身子,就是毀了名節,要自戕謝罪或是委身于人了。雖然現在的大昱有了百年基業,早已是國富民強,人丁興旺,不過這風氣也還是延續至今,隻有少數人家還保留着前朝的舊思想了。
對這種事她二人從前聊起來時,邵珏還開玩笑說過,若真這樣,那街上的乞兒地痞想逆天改命,或是想讨個漂亮夫郎,豈不是見着哪家的公子少爺,心一橫,直接沖上去對公子摟摟抱抱,要不公子死路一條,她多半也要被公子家給買兇處理了,死路一條,雙死到地下做對野鴛鴦,要不公子下嫁給這無賴,家裡心善的,說不得還能幫扶一二,不過終究富貴人家出身的公子要嬌氣些,日子肯定好過不到哪去,再心狠些的,到時候就是生不如死,還不如一開始就被處死了的痛快。
紀淮卿當時還好奇,不是還有些不忍自家孩子尋死,聲稱公子參透人生,自願出家到寺廟去,青燈古佛一生的嗎?
邵珏輕歎他天真,被母父保護得太好,根本不知世間險惡,其實待風波平息,人又遠離家門,後又發生點什麼,旁人就也難知曉了。
紀淮卿聽得遍體生寒,慶幸自己沒托生或嫁到那些個固守前朝思想的家中去——是了,即便太祖皇帝出于時局需要的考量,出了這樣的新法令,仍有些前朝遺留的大家族還在以保守了舊禮為榮,家中公子夫婿若有失了名節的,輕則打罵,重則被逼自盡守全的也不中少數。
邵珏對此始終嗤之以鼻,說恐怕是被比她們更有威勢的權貴給壓了一頭,又撈不着好處,又白折進去個攀高枝的工具,有氣沒處撒,才如此作為,最後還恬不知恥給自己戴高帽,落個管教有方、治家有道的好名聲。
那登徒子總歸是沒作出什麼出格的行徑,又不知她姓甚名誰,連外貌特征也記不全乎了,就是想追究,既尋不着人,又無憑無據的,還惹得她二人也要受非議,實在劃不來的,兩人商議後,還是決定讓這事便不了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