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森無比慶幸自己并沒有在晚餐時吃太多的炖肉。

她幹嘔幾下，胃液和膽汁的混合物又酸又苦，腹部抽搐到有些發痛。

“系上吧，會好些。”她本以為卡西恩會嘲笑自己，但他并沒有，隻是遞給她一張方巾，讓她掩住口鼻。

幾個小時之前，他不知道從哪搞來兩套礦工的衣服和工具，等礦工村裡大多數人都睡了，便和艾莉森兩人騎馬來到了于勒在晚餐時說過的礦工墓園。

深色的天空中，月亮偶爾從濃厚的雲層裡探出頭來，施舍幾片灰白的光亮。

提着夜燈，他們很輕松便找到了于勒提及的死去的礦工的名字。墓碑很新，土的顔色也不一樣，大概是因為裡面是空的，墓穴也挖得并不深。

——“應該”是空的。

然而實際上，當他們挖開第一座墳墓的時候便發現，事實和于勒說的大相徑庭。

這一批新墳下，每一塊墓碑下，都藏着屍體。

今晚之前，艾莉森覺得自己并不算個膽小的人，對于即将發生的事情，也不是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然而，在她看見那些紫黑色的腐屍時，還是覺得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哪怕加上前世的記憶，她也從未如此近距離的接觸死人。

——男人，女人，還有幾個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孩子。

一共十多具屍體，都埋在這些本該隻是衣冠冢的礦工墓碑之下。

“不太對勁。”卡西恩蹲下來，皺眉道：“現在這個天氣，這些屍體腐爛的速度……有些太快了。”

艾莉森走過來，強壓下不适感，順着卡西恩指的方向看去。

死者如嬰兒一樣地蜷縮着，皮膚已經部分剝落，露出下方反射着藍色熒光的晶化肌肉組織，腹部高高隆起，嘴巴張開，散發出一股硫磺味的惡臭。

即便戴上了方巾，那股味道也讓人難以忍受。

“——魔血病。”兩人幾乎異口同聲地說。

卡西恩小心地檢視着死者，神情越發的凝重：“這些人的指甲裡沒有魔晶礦的礦塵，衣服也并不是礦工們常穿的樣式，更像是……”

“王都平民的款式。”

艾莉森接話道。

她的目光落在另一具女屍身上，那人的頭發已經脫落，穿着件藍色帶壓褶領子的背心，正是今年流行的款式。

艾莉森曾見賽琳穿過，還誇過一句好看。

“被魔晶吞了。”

瘋乞丐的話再次回響在耳邊，那個答案呼之欲出，艾莉森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測。

“……找到了。”

卡西恩在離她不遠的另一處屍體處停了下來，語氣裡的嚴肅，和那天在豎井下如出一轍。

艾莉森走到他身邊，卡西恩半蹲着，小心地撥開那人身上的泥土。

成年男人腐爛的軀體幾乎已經辨别不出相貌，但脖子上彈殼制作的黃銅項鍊，卻清晰得有些刺目。

貓頭鷹。

他們一直在找的情報販子。

這些屍體，恐怕便是王都平民區的失蹤者們。

為什麼，他們身上會有魔血病的症狀？

又是誰将他們埋在礦工墓地，掩人耳目？

沃爾晶礦就在離王都一日内可以往返的距離，就在蘭卡羅德家和皇室的眼皮子底下，誰能隻手通天，犯下如此罪行？

“布萊克公爵和諾森德爾有勾結。”

卡西恩他，是否還知道什麼别的情報？

艾莉森正要開口詢問，黑發少年的眼神卻陡然一變。說時遲那時快，不及反應，艾莉森已猛地被他推開，緊随其後的，是雷鳴般的巨響。

她隻覺得耳中嗡嗡作痛，尚未判斷方向，第二波攻擊已如閃電之勢襲來。

艾莉森身形敏捷，幾個跨步，已迅速藏身在一塊離她最近的墓碑後。

塵煙散去，她看見卡西恩也做出了同樣的判斷，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

但是——

他受傷了。

卡西恩單膝跪地，捂着左肩膀，整條手臂耷拉着。

是在推開自己的時候被擊中了嗎？

艾莉森的心髒劇烈地跳動着，這個攻擊方式，像極了賽琳的煉金魔槍——但顯然，蘭卡羅德家的武器不會交給外人。

那便隻有一個可能。

諾森德爾的煉金科技發展迅速，恐怕更在阿爾特蒂亞之上。

這次襲擊，威力上雖有不及，卻不再是同學間不會下死手的演習。

對方是沖着要他倆的命來的。

艾莉森将手伸向腰側，按住海蒂送她她防身用的小型魔晶槍。

這把槍和那天在家中向父親演示的是同款，在出發前往礦區之前，她已經手動更換了魔晶核心。

問題在于，這把槍能夠射擊的次數有限，卡西恩已經受傷，她沒有太多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