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轉向埃德蒙，輕提裙擺，“不知埃德蒙殿下也在此，希望我沒有打擾二位聊天的雅興。”

“非常抱歉，無意中聽到了二位談話的内容，但如果談論的對象是我，不止我是否有榮幸加入呢？”

卡西恩還是那副好整以暇的看戲模樣，他轉過身，從書桌前的抽屜裡拿出一個紙盒子，像個沒事人一樣的笑道：

“機會難得，既然人齊了，不如來玩一局——大小姐，你意下如何？”

那是一副“王座牌”，在阿爾特蒂亞上層男性中頗為流行，卡西恩在圓桌前拉開三把椅子，做了個“請”的手勢。埃德蒙也不推辭，姿态優雅地坐下，仿佛一切都理所當然。

卡西恩不隻是想讓她玩一局遊戲這麼簡單，他是在問——

有沒有勇氣加入這場權力的博弈？

這個遊戲，艾莉森從前見父兄玩過，知道基本的規則。

她沒有把握。

但如果此刻退卻，她恐怕再也沒有機會介入這兩人的“牌局”之中，終有一天，她也會成為他們指尖的紙牌，被随意翻動，交易，甚至丢棄。

但最終，她在桌邊落座，聽見自己清晰的聲音——

“那就開始吧。”

卡西恩打開盒蓋，将紙牌倒在桌上，他的手指纖長，骨節分明，洗牌時動作行雲流水，十分賞心悅目。

“規則不用我再重複吧。”卡西恩将洗好的牌分成兩堆，置于木桌中心，金綠色的眸子看向艾莉森，道：“女士優先。”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緊張，埃德蒙瞥了艾莉森一眼，淡淡開口：“按照規則，應當是位于正北方的玩家先開始。”

埃德蒙的位置便是正北。

卡西恩玩味地目光掃過埃德蒙和艾莉森，将紙牌往前一推，笑道：“如您所願，殿下。”

“别想太多，隻是一個遊戲。”埃德蒙貌似不經意地說道，将一張牌放在自己的眼前。

——“王儲”。

“王座牌”是仿造帝國的權力結構設計的紙牌遊戲，其中，隻要有玩家取得“皇帝”或者“攝政”，再有兩張貴族牌支持，便能赢得遊戲。

同樣的，如果能在平民或者軍隊陣營中取得能夠制衡王權的牌，也能夠赢。

埃德蒙的這張“王儲”，是貴族牌中的特例，它可以保證玩家優先累積資源，并且不能被别的勢力吃掉，在合适的時候，隻要能被“皇帝”或者“攝政”頂替，邊能直接作為“皇權”勢力中的大牌，赢得牌局勝利。

“殿下不愧是神明選中的幸運兒。”

“過獎了。”

艾莉森看向她的未婚夫，埃德蒙一如既往地周到。

察覺到她的猶豫，他便用規則巧妙地将局勢引導至他掌控的軌道之中——并不會破壞遊戲的公平性，但他會确保自己站在主導者的位置。

她思索片刻，放下一張安全牌，既是試探，也是周旋。

“大小姐，這開局有點無趣啊。”卡西恩看着她打出的牌面，微微挑眉。

“是你說的，錯估敵人的實力會是失敗的開始。”

艾莉森反唇相譏，但她自己知道，她的手牌并不算好，隻有謹慎一些，才能不被針對，積累資源——恰如她此刻的處境。

“我倒是不知道，你對我說過的話如此上心。”

卡西恩的手指在折扇形的紙牌上輕輕滑動，打出一張可以窺視别人手牌的“間諜”。

數輪交鋒後，牌桌上的勢力已然成型——埃德蒙穩如磐石，卡西恩步步緊逼，而艾莉森的籌碼卻被慢慢壓縮。局勢看似有選擇，實則兩道岔路：要麼跟随秩序，要麼落入混亂。

不是說打牌有新手保護期麼？她有些懊惱地想。

再這樣下去，她的節奏将會完全被另外兩人掌握。

突然，卡西恩挑了挑眉，将一張“暴動”牌至于牌桌中央。

這是一張特殊牌，如果三回合内沒有玩家打出能夠控制局面的牌組，則整個遊戲都會結束，沒人成為赢家。

很有他的風格。

“大小姐，該你了。”卡西恩的手指在牌面上輕輕敲擊，像是倒計時的聲音。他單手拖着下巴，金綠色的眼睛泛着危險的光芒，像在欣賞着獵物的掙紮——“跟，還是不跟？”

混亂，或者秩序？

你将站在哪一邊？

艾莉森想了想，打出一張“侯爵”。

“多謝，艾莉森。”埃德蒙輕輕颔首，面上不動聲色。

卡西恩皺眉，冷笑道：“二位倒是頗有默契。”

“侯爵”是一張貴族牌，在此之前，艾莉森使用過能夠窺探埃德蒙手牌的“軍師”，在他手裡，有一張能夠壓制暴動牌的“攝政”，隻要能再獲得兩張貴族牌的支持，便能取得勝利。

就連艾莉森也不得不感歎，王子殿下的牌運和他的身份一樣，天生便有優勢。

但是她也有自己的打算。

“将軍。”埃德蒙不急着使用“攝政”，而是使用了一張能夠牽制局勢的“将軍。”

他需要累積更多的資源，獲取支持，才能牢牢地将勝利握在手中。

卡西恩的“暴動”留在桌面，無人響應。

時間不多，但艾莉森十分肯定，他手中仍有一張能夠配合“暴動”的“革命”牌，隻要能夠在殿下取得絕對優勢之前，打出“革命”，便能重新洗牌。否則，以卡西恩的性格，絕無可能隻想成為一個攪局者，他還在等待着對自己更有利的機會。

把水攪渾，才能渾水摸魚。

卡西恩再次亮出一張“間諜”，這一次，他選擇窺探艾莉森的手牌，她手上已經隻剩兩張牌了：一張“商人”，一張“伯爵”。

卡西恩臉上的笑容越發譏諷，隻要艾莉森打出“伯爵”，埃德蒙便赢了。

他攤開雙手，做了個投降的姿勢，笑道：“看來我這次牌運确實不好，隻能認栽。”

正如王子殿下所說，這隻是個遊戲。

他們是未婚夫妻，又都是貴族，這樣的結局，理所當然。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艾莉森扔出了一張——

商人。

能夠交換其餘玩家的手牌，且不能夠被拒絕。

她要交換什麼？騎士？城堡？王後？

“大小姐，貓抓老鼠的遊戲固然有趣，但确保勝利才是第一要務。”卡西恩把手裡的牌面往桌上一字排開，身體向後，靠在椅背上，用手指輕輕敲着桌面：“你應該打‘伯爵’，這樣遊戲便結束了。”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艾莉森看着他，笑得十分明媚，湛藍的眼裡甚至有一絲藏不住的得意和狡黠。

“卡西恩，我要你的‘革命’。”

卡西恩愣住了。

就連埃德蒙，亦是微微眯起了眼，像是在重新衡量艾莉森的價值。

艾莉森從卡西恩的手牌裡抽出那張黑色的“革命”牌，輕輕地放在在桌子正中，牌堆之上：

“二位，洗牌吧。”

“還要繼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