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九日夜。
骨傷後的夜晚,難熬。
坂田銀時難受,又不敢翻來覆去,壓左壓右都是地獄,感歎人居然比小時候還脆弱的同時,他覺得隻能起來走走,走累了說不定能睡着。
他從床上爬起來,沒窗戶的室内空氣溫暖但憋悶,而且漆黑一片,伸手都看不見雪白的繃帶。他從地鋪左邊摸到自己的拐杖。
這個據點前身是個村莊,後來因為幕府的征兵征糧人口銳減,活下來的都去其他地區生活了,後來被對這裡有所有了解的歸京軍進行了簡單修繕,成為了無數據點之一。
農民小屋内部構造簡單,基本都是一居室,從做飯吃飯到住宿都在一間屋子裡解決,晚上鍋碗瓢盆挂牆上,拉開白天放一邊的被子褥子睡覺。
隻有軍醫住的屋有他随軍搬來的大櫃子,裡面全是各種軍醫本人才知道用處的接頭信物和紙質情報。
屋基中間有個能取暖做飯的火塘,坂田銀時下午吃完飯就回來躺着,睡的最裡面,剩下倆發小也都躺在火塘側方,三個人三面把火塘圍起來了,他正對面才是玄關。
透過草織門簾的縫隙,能看到積了雪的夜晚蠻亮堂,星星點點的透進來一點光。
坂田銀時左右都可能踩着人,最後隻能兩點之間走直線,拐杖插到火塘裡往玄關走,至于火灰就不是睜眼瞎的他該操心的了。
他穿上一隻鞋,拐杖代替左腳還占用左手,隻能用拐杖把壓簾子的石頭戳開。
外面很亮。
在積雪的反光下,樹林和天空沒有被照亮,但整個村莊一覽無餘,安靜的鋪展在他面前承受打量。
連接村莊與外界的路是深色,旁邊荒廢的田地是白色,為了防止這充滿傷員的地方有人踩空,路上的積雪會被及時掃開,軍醫在這方面很細心,桂正在學習對方這份細心。
坂田銀時很安靜,他和陷入沉睡的據點一樣安靜,拐杖敲在泥地上不會發出聲音,他的腳步也幾乎沒有聲音,他是白色的,和天地走在一起仿佛一場并不搞笑的默劇。
按理來說這個點應該是品味孤……嗯?
一點似有似無的酸甜味兒和肉味兒飄到了他鼻子底下,他對這兩種味道都敏感,聞着味兒就開始走了。
這個點兒居然有人做飯?偷吃獨食,豈有此理。
坂田銀時追着味道,右轉,右轉,左轉,走出了村子。
火光和香味都在上方的樹林裡,距離倒不遠。
他一點點爬上去,老遠就看到個挂樹枝上的吊鍋,溫暖的火光,和斜背對他的炸毛黑色腦袋。
偷吃者坐在箱子上面對鍋子,手上應該端了個碗,踩雪的咔擦聲讓對方回過了頭。
面面相觑。
沉默幾秒,回頭的那方把自己腦袋扭了回去。
軍醫,那個傳說衆多英明神武的冷淡軍醫,大半夜會給自己開小竈,煮的還是小姑娘更喜歡的甜口肉食。
坂田銀時想到當初對方給他的那油紙包的甜食,藏在櫃子夾縫裡的牛奶糖,背着他回來時身上似有似無的葡萄味兒。
煮肉吃甜的也不奇怪。
軍醫若無其事,似乎天地之大都與他無關,他隻關注自己的鍋子。
坂田銀時湊他旁邊,沒見着能坐的東西,找塊幹淨的雪地準備直接坐下,軍醫在這時候站起來,把厚木頭箱子掀掉蓋子,蓋子扔去坂田銀時要坐的地方,箱子翻個面繼續坐。
年輕的小将領承下的這份不凍屁股的好意,放下拐杖慢慢坐在蓋子上,眼睛随意瞟了一眼那個鍋。
“……你胃口不錯啊,這四個人都吃不完吧。”一口大鍋放的東西有七分滿,除了看着像豬肉的紅肉之外還有很多土豆和蘑菇幹。
嗯,會曬毒蘑菇幹的人有正常蘑菇也不奇怪。
而看他湊過來的軍醫嘴角往下撇。
“我能吃完,甚至有點不夠,你現在是非要分一口嗎。”
“本來我沒這個打算,但是聽你這麼不情願我就想吃了。”坂田銀時沖他舉起骨裂并且被包成白蘿蔔的右手“你也不忍心看我這麼年輕的傷員沒肉吃吧。”
軍醫咬牙切齒:“骨傷傷員晚餐都有雞腿,你腿吃哪兒去了。”
“有腿沒糖啊,話說回來現在糖不便宜,你哪來這麼多糖炖肉。”
“之前在京都幕臣家裡偷的。”看起來正人君子的軍醫又說出了不不得了的話。
“下次帶上我,我直接當場把他家糖吃空。”
軍醫面上很不情願分出自己的口糧,人卻已經拿大勺撈了一碗,然後端詳隻有左手能用的坂田銀時。
“你晚餐是怎麼吃的?”
晚餐是飯團,炖菜,和骨傷傷者獨有的雞腿,這村莊又沒幾張桌子,他沒辦法拿碗吃湯菜,又懶得和别人湊,所以隻吃了飯團和雞腿。
嘴上卻回答:“讓别人喂。”
軍醫:“……”
他似乎有一瞬間真的信了,花了點腦子才想通坂田銀時八成在胡說八道:“你蹭我的飯還想讓我喂你?坂田小朋友你應該去學習正常人的社交禮儀,别蹬鼻子上臉得寸進尺。”
“沒臉皮的人通常都能霸淩要臉的人,人不要臉才天下無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