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在黃昏時達到頂峰，豆大的雨點砸在更衣室的玻璃上，将窗外的世界糊成一片灰蒙。陸灼野盯着手機裡江硯的對話框，光标在空白處閃爍成刺目的白點。她想起江硯蹲在草地上替她擦襪子時，發梢滴落的雨水砸在她手背上的涼意，想起那雙總是盛滿星光的眼睛此刻或許正蒙着水汽——不是為她，而是為那個被足球擦到腳踝的季來之。

“哐當”一聲，更衣櫃的門被她踹得歪斜。金屬撞擊聲裡，一張邊角卷起的速寫從她運動包的夾層滑落。畫紙上是江硯慣常的細膩筆觸：夕陽下的足球場，兩個紮着馬尾的女孩并肩坐在球門邊，其中一個正低頭給另一個膝蓋的傷口貼創可貼，右下角用鉛筆歪歪扭扭寫着“2021.5.17 灼野别怕”。那是她們剛認識時，江硯偷偷畫下的場景，那時陸灼野在訓練中摔破了膝蓋，是江硯紅着臉從口袋裡掏出草莓味的創可貼。

指尖撫過畫紙上的折痕，陸灼野突然想起什麼，猛地拉開抽屜翻找。在一堆能量膠和繃帶底下，壓着一疊用牛皮紙袋裝着的信，每封信的封口都用紅筆寫着“給江硯”，卻從未寄出。她抽出最上面那封，信紙邊緣被她攥得發皺，上面是她别扭的字迹：“那天看見你給季來之遞水，她指尖碰到你手腕時，我真想把整瓶水澆在她頭上……可我不敢告訴你，我怕你說我像個瘋子。”

更衣室的門被推開時，陸灼野慌忙将信塞回紙袋。江硯站在門口，傘尖還在滴着水，校服外套的肩膀處濕透了，露出裡面的白色T恤。

“季來之的腳踝隻是輕微扭傷，醫生說冰敷就好。”江硯的聲音很輕，像雨絲落在草葉上，“剛才……謝謝你讓體校生停腳。”她頓了頓，目光掃過陸灼野腳邊散落的速寫和紙袋，“你在找什麼？”

陸灼野猛地站起身，後背撞在更衣櫃上發出悶響。她看着江硯睫毛上挂着的雨珠，突然想起訓練賽時，江硯望着季來之離場方向的眼神，那裡面有她從未見過的擔憂。“所以你剛才去醫務室了？”她的聲音帶着自己都未察覺的酸澀，“看她比看我的傷更重要？”

“灼野，你明明知道不是這樣……”江硯上前一步，傘柄撞到旁邊的衣架，發出嘩啦聲響，“你今天做的事太危險了！如果那球真的砸中季來之怎麼辦？你有沒有想過後果？”

“後果？”陸灼野突然笑了，笑聲在空曠的更衣室裡顯得有些刺耳，“我隻知道如果我不做，季來之就會像以前一樣，用那種無辜的眼神把你從我身邊搶走！”她想起無數個被季來之占據的瞬間：江硯會偷偷給季來之帶早餐，會在日記裡寫滿季來之的名字，甚至在她們确定關系後，江硯書桌上還擺着和季來之的合照。

“那都是過去了！”江硯的聲音陡然拔高，雨水順着她的臉頰滑落，分不清是淚還是雨，“你為什麼就是不肯信我？”她指向陸灼野腳邊的速寫，“你以為我沒看見你藏起來的信嗎？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每次看見季來之就故意找茬嗎？”

空氣瞬間凝固。陸灼野看着江硯泛紅的眼眶，突然想起護腕上被雨水沖刷掉的“别回頭看”——原來她拼命想抹去的過去，早已在江硯心裡刻下了痕。她張了張嘴，想說“我隻是怕你回頭”，想說“我怕你發現季來之比我更值得”，可那些話堵在喉嚨裡，最終隻化作一句沙啞的：“你走吧。”

江硯愣住了，雨水從她松開的傘沿傾瀉而下，打濕了她腳邊的速寫。她看着陸灼野别過的側臉，看着她緊握成拳的手指，突然蹲下身撿起那張畫着創可貼的速寫，指尖輕輕撫過畫中女孩的笑臉。“灼野，”她的聲音帶着顫抖，“你總說怕失去我，但你有沒有想過，你用推開别人的方式留住我，其實是在把我越推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