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岫沒有再說下去，沉默着和紀晨離開。走的時候還帶走了對方積攢得垃圾，答應下次來帶水來，作為對方參與調查的一點點回報。

“你今天太累了，明天就不用那麼早，我約了一個更配合的測試人。回去好好休息吧。”紀晨沒有提林岫剛才的破防，就像林岫不會追問對方的過往那個。

林岫心不在焉的點點頭，直到看到紀晨的背影漸漸融入人群，變成自己看不清的一團團色塊。

自己原先也是走在人群之中的一員，突如其來，就成為群體之外的獨行者了。

回到家，安靜的庭院、漆黑的房間，内心的無措感越來越強，林岫忍不住和沈之遙說起了今天的事情。

電話那頭，沈之遙想了想還是決定老實說自己的感受。

“其實，我也沒有覺得睡眠風波有什麼不好。以前我經常失眠，我老出去喝酒有一半的原因就是因為睡不着太難受了。雖然喝了酒睡的不好，可是比起不喝睡不着，還是甯願喝醉。但是現在，我每天睡的很好。所以，秀秀，對不住，我試圖理解你的感受，但是，從内心來說，我希望你能自己走出來。多睡一點對你身體好啊，你之前不也是這麼勸我早點睡嘛。”

“比起睜着眼睛看着時間一點點過去，不斷積累的疲憊感和焦躁除了讓自己更清晰的感受到失眠的痛苦，沒有任何作用。”

“你之前生活規律，沒有體會過我的感覺。我甯願一天多睡，也不想再體會一點、兩點、三點……，這種看着時鐘移動的感覺了。”

“我知道享受生活不去想未來是我自己的選擇，可一個人的時候我總是很恐慌，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我本應該用來前行的時間就這樣平白耗費，路上的其他人都在向前狂奔，可我連自己的路在哪裡都不知道。

沈之遙不禁回想起自己和家裡争吵的話語，就算到了今天仍然在每一個失眠的夜晚被反複重現。

“資源隻有彙集在一起才能發揮更大的作用，你并沒有比你哥哥優秀。”

“我的學校比他的好。”

“那隻是你的學校的榮譽，不是你的。”

現在能夠安心睡覺，好像才從這場自導自演的狂歡盛宴裡清醒過來。

林岫理解沈之遙的想法，沒有感同身受就無法站在對方的立場上去思考。

沈之遙一直在安慰林岫不要太過在意睡眠時長，就算要睡12個小時，一天也還剩下一半。很多人想睡都沒辦法。

林岫才察覺，自己之前對沈之遙的安慰，就像現在一樣吧。充滿同情但是無能為力。

隻是林岫還是會感到委屈，為什麼要讓自己睡那麼久呢？

有這麼多不珍惜時間的人，不在意多睡一會的人，為什麼偏偏是自己。自己已經那麼努力地去生活了。

感到疲憊，明明隻是過着普通人的人生，為什麼用盡全力還是過得很艱難，明明已經沒有生出超過普通人的欲求。林岫從一開始的慌亂迷茫，委屈到現在感到憤怒。

自己已經一再退讓，漠視自己的健康，斬斷一切會阻礙前進的好奇心，在精神物資富饒的世界裡過得單一無趣，用盡了自己生而為人全部可利用的資源，自己的時間、精力，每一個器官都為目标的達成而運轉，最後告訴自己，一切都是徒勞，隻是因為不湊巧，所以要睡這麼早。

隻有倒黴的人才知道，平凡的大衆人生是一場多麼盛大卻無人明晰的幸運。

林岫忍不住想，要是睡那麼久的是别人就好了，自己一定會給對方耐心地安慰，十足的理解和同情。

為什麼不能是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呢？

林岫一邊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一邊為自己的處境感到難受。但也不得不承認，如果不是親身感受，以自己以往的性格，是不會對他人這樣毫不緊要的事情有任何多餘的情緒的。

隻是每天多睡一會而已，這世界悲慘的事情還有很多，更倒黴的境遇都有無數人在掙紮，這有什麼值得難受的。

幻想着如果自己還是和從前一樣，自己的朋友因為自己每天需要多睡一會來尋求安慰，自己沒有擁有體驗過這種經曆的心情，也就不會有這樣心情下能給予出的安慰。

挂斷電話，林岫再一次認識到，就算遇見和自己相似經曆的人，自己所面臨也隻能自己去解決。

突如其來的睡眠風波，把自己帶到了一個孤立的境遇，似乎隻要放下對于時間的執着，就能再一次退回人群之中。

軟弱是孩子心态。林岫心想，我可不是小孩子了，不能遇到問題就到處求救，我要自己處理。

随着睡眠時間到，林岫漸漸閉上雙眼，一切紛雜的思緒歸于平靜。

沒有饑餓、沒有受傷，隻是睡覺而已，工作穩步向前，生活還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