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蓁連同旁邊四個同樣被罰的少年,眼疾手快地飛撲上去,七手八腳去捂他的嘴!
“嗚嗚嗚——!”藍景儀被堵得直翻白眼。這孩子!藍啟仁明顯是在反諷啊!他竟真以為是在問他有沒有熊!這般心思純淨不摻假,卻也實在讓人扶額……說話不過腦子是硬傷!
藍啟仁看着這亂糟糟捂嘴巴的場面,隻覺一股血氣直沖頂門,眼前發黑!
藍思追昨日外出夜獵至今未歸——不用問,多半又是在外頭跟着溫甯“降妖除魔”!藍景儀這小子更絕,剛被抓回雲深不知處,氣兒都沒喘勻,包袱都沒放回住處,轉頭就被溫蓁拉來“共襄盛舉”了!
這一樁樁、一件件,藍啟仁隻覺自己那顆飽讀聖賢書的心髒快要承受不住這“勃勃生機”的沖擊,額頭血管突突直跳,腦袋都快要炸開!
“你們五個!”藍啟仁的聲音如同寒冬臘月的冰錐,“每人罰作《夜獵心得》一篇!三千字!不得少于!”他頓了頓,目光嚴厲地掃過他們臉上各異的表情,“另,《雅正集》全文,各抄十遍!”他深吸一口氣,加重了最後的要求,“去藏書閣外倒立着抄!不得懈怠!”
“啊?……”
幾個少年立刻發出絕望的呻吟,如同被抽走了骨頭。
溫蓁硬着頭皮往前蹭了小半步,低着頭小聲嗫嚅:“叔父……都是我主意大,硬拉着他們去的……不關孩子們的事……”
藍啟仁的目光“唰”地一下釘在她身上,銳利得能刺穿人:“你身為長輩!”他一字一頓,每個字都裹着凜冽寒氣,“不思勤修引領正道,反倒整日縱容後輩上山撒野!頑劣不堪!難當大任!”
他視線略過溫蓁尚且平坦的腹部,最終将那句可能更嚴厲的呵斥咽了回去,帶着點恨鐵不成鋼的無奈,終究放緩了最後一句:“……念在你身懷有孕,便免去那倒立之苦。去藏書閣内,靜坐手抄《雅正集》五遍!抄完方許回寒室!由曦臣親自交付我檢查!”
“啊?……”溫蓁瞬間瞪圓了眼,幾乎要跳起來,“十十二篇?!全文?五遍?”
光聽這數目,她的手關節仿佛已經提前發出了呻吟般的酸響!那洋洋灑灑數萬字的清規戒律……魏無羨當年抄書的痛苦面具,她此刻是感同身受——并隻想立地昏厥!
然而,反抗無效。她隻能在五個少年投來的複雜眼神的注視下,灰溜溜地、一步三回頭地挪向那座象征着終極懲罰的聖地——藏書閣。
藏書閣外。
寒露凝結的青石闆地上,五個少年已乖乖褪去外袍,隻着素白輕衫,在初冬的冷風裡,艱難地倒立過來。
腳掌朝天,頭顱朝下,血液倒灌令他們白皙的臉頰迅速漲紅。每人面前鋪着一張素紙,一方小小硯台擱在冰涼地上。左手死死撐着凍得發僵的磚石,右手艱難地提筆蘸墨,頭朝下、咬着抹額末端以免它垂落污地,姿勢扭曲笨拙,吭哧吭哧地在紙上蠕動着筆尖。汗水混着墨汁,順着憋紅的額頭、脖頸滑落。
藍景儀聽到腳步聲,嘴裡咬着抹額無法發聲,隻能拼命“嗚嗚嗚”地朝溫蓁方向示意。溫蓁走近他身邊,蹲下來,小心地幫他托住那根垂下的抹額末端。
藍景儀嘴巴得到解放,大口喘着氣,憋屈地控訴:“夫人!夫人呐!咱們這次可真是……陪您赴湯蹈火一場空了!”
其他幾個少年嘴裡咬着抹額,也紛紛發出嗡嗡的附和聲。
溫蓁看着他們這狼狽又滑稽的模樣,心裡又是抱歉又是好笑,低聲道:“好啦好啦,是我連累你們了。晚點兒……等澤蕪君回來,我想法子讓他去廚房……把咱們今天的‘收獲’悄悄弄出來!晚上——”她眨眨眼,“我親自下廚,做一道拿手的水煮肉片給你們賠罪!保管香辣夠味!”
提起水煮肉片,幾個倒立着的少年眼睛瞬間亮了幾分!要知道,他們之所以敢跟着溫蓁“造反”,很大程度上就是折服于她那手化平凡食材為火辣珍馐的功夫!那道火紅油亮、肉片滑嫩、配菜吸足湯汁的水煮肉片,足以讓人忘記倒立抄書的苦楚。
藍景儀努力壓制着口水分泌,小聲确認:“……夫人!您……當真?”
溫蓁拍胸脯保證:“自然當真!大人從不忽悠小孩!”
藍景儀似乎還想提點具體要求,溫蓁眼疾手快,一把将抹額尾巴重新塞回他嘴裡:“加油寫!争取晚飯前抄完一半!”
說完,忍着笑逃也似的溜進了藏書閣。
藏書閣内。
依舊是那方熟悉的青席,一張古樸厚重的紫檀木案。
溫蓁坐在案前,提筆蘸墨。
僅僅抄了三行,她便體會到了當年魏無羨在此抄書時“一遍已麻木,十遍欲升天”的絕望心境。看着筆下那歪歪扭扭、如同被風刮過的狗爬字迹,又一次塗掉了錯字,她哀嚎一聲,徹底趴在冰冷的書案上,隻盼着能天降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