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你算什麼長輩?!我哭上一場……都要看你臉色不成——?!!!”
姚宗主顯然沒料到這平日裡尚算規矩的小輩會如此激烈地頂撞,那張端着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浮上被當衆下不來台的羞惱。
旁側有人見勢不妙,趕緊拉着姚宗主的衣袖低聲勸說:“姚宗主……算了算了,孩子剛經喪事,正難受着,一時沖動……”
姚宗主臉上青白交錯,強忍着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怒氣,硬生生将這口“惡氣”憋了回去。他冷哼一聲,從牙縫裡擠出帶着濃重鄙夷的嘲諷:
“呵……自然!我姚某人何等身份,何必與一介……乳臭未幹、尚且不通人情世故、連是非曲直都難以分辨的……無知小兒計較?” 他刻意加重了“無知小兒”幾個字,每個音節都淬着令人作嘔的刻毒。
溫蓁看着他這副嘴臉,心下隻有一片冷笑。
乳臭未幹?無知小兒?不辨黑白?
你們很快便會知曉……這個今日被你們輕賤的“無知小兒”,将是手握蘭陵金氏重權、足以讓你們正眼相看的下一任宗主。
隻是這些,已經不必由她來說。
人群稍稍散開些,溫蓁這才注意到,魏無羨與藍忘機不知何時已悄然帶着受傷的溫甯離去。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不留痕迹。隻餘下滿地狼藉與一群心思各異的人。
溫蓁尋了個稍微幹燥的角落,在觀音廟冰冷殘破的石階上坐了下來。污濁的泥水早已浸透她鞋襪衣袍,濕冷粘膩得令人不适。她裹緊身上同樣濕冷的外袍,仰頭望向天際。
陰沉了整夜的厚重雲層邊緣,竟不知何時撕開了一道縫隙。
一線稀薄、帶着水汽的蒼白微光,從那縫隙中艱難地擠了出來,如同蘸了清水的墨筆在天幕邊緣暈開一抹微弱的亮色。
天……終于要亮了。
糾纏了近兩代人的血仇與恩怨,似乎也終于随着這口棺椁的閉合……落了幕?
現場終于清理得七七八八。血腥味依舊濃郁,但至少地面勉強露出了本來的顔色。藍啟仁尚有收尾事宜要與幾位家主商議,便囑咐溫蓁先行帶受傷靈力有損的小輩們回雲深不知處安置。溫蓁早已冷得恨不得縮成一團,欣然應下。回身詢問藍曦臣是否同歸,他搖了搖頭,眉宇間是深重的倦怠。他不放心地握了握她冰涼的手,再三叮囑回去路上務必小心,多加照拂。
藍思追似乎被派往何處聯絡支援,尚未歸來。溫蓁與藍景儀在廟前避風處尋了些濕氣稍輕的枯枝敗葉,勉強升起一小堆篝火。幾個年紀稍小的藍家少年也畏畏縮縮圍攏過來,借着微弱的火光,各自哆哆嗦嗦地從貼身的行囊裡掏摸着什麼。
“哇!”溫蓁有些驚訝地看着眼前掏出來的東西——幾個沾着泥點的紅薯、幾枚圓鼓鼓的小土豆,甚至還有兩隻個頭不小的芋頭。
“哪弄來的?”她伸出手指戳了戳一個圓滾滾的土豆。
藍景儀正用衣角使勁擦一個紅薯上的泥,聞言擡起頭,臉上還帶着點火烤的暖意,頗有點驕傲地說:“路上夜獵,遇上個老獵戶翻地拾柴,累得夠嗆。我們幾個順手幫了把手,老人家沒别的,硬塞給我們的!我們推都推不掉!”
溫蓁挨個拍了拍這些少年單薄的肩膀,力道不重,卻帶着真切的贊許:“好啊,少年意氣,古道熱腸!這才是我輩中人!”
火光搖曳,驅散了些許寒意。溫蓁将佩劍在旁邊的濕草上擦了擦,毫不猶豫串了幾個小土豆,湊到跳躍的火舌上烤起來。噼啪作響的火星中,很快氤氲開一股焦香誘人的甜糯氣息。
少年們有樣學樣,笨拙地用随身的小匕首、甚至拔下頭發的玉簪,也手忙腳亂地串上薯塊、芋頭,小心翼翼地伸到火堆邊緣。
一時間,冰冷的濕氣竟被濃郁的烤物香氣驅散了不少。
正沉浸在這短暫安甯的小小慰藉裡。
“夫、夫夫人!”坐在溫蓁對面的藍景儀忽然臉色大變,驚恐地指向她身後不遠處!
他手一抖,烤得半熟的紅薯“啪嗒”一聲掉進火堆旁的灰燼裡,濺起一片火星。少年顧不得燙手,慌忙用手去扒拉,急慌慌地對着滾燙的紅薯吹氣!
溫蓁回頭。
隻見藍啟仁原本正與幾位家主站在廟檐下低聲交代着什麼,臉色鐵青,似乎是被這邊肆無忌憚地用兵器燒烤的“大不敬”行為所激怒,他眉頭倒豎,額角青筋隐隐跳動,正大步流星地朝火堆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