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在金淩濕漉漉的眼睛和她舅舅兇神惡煞的臉上來回逡巡了幾次,倏然了悟——這個少年在等待她的許可,或者說,一個允許他此刻離開的理由。
溫蓁壓下心頭的苦澀,輕輕推了推金淩的肩,聲音喑啞卻清晰:“去吧,去你舅舅那裡。”
得了這句話,金淩才猛地咬牙,禦起尚未完全恢複的靈力,略顯踉跄地飛落到江澄身側。
江澄立刻一把抓住金淩的胳膊,力道大得讓少年低哼了一聲。他淩厲的目光如刀似劍,先剜向溫蓁:“你就是這麼‘照看’金淩的?!”
随即又掃過船上那個濕漉漉、垂首不語的溫甯,最終停留在被藍忘機有意無意擋在身後的魏無羨身上,眼神幾乎淬了毒!
就在這時,旁邊一艘懸挂“巴陵歐陽”旗幟大船上的一位家主,顯然對魏無羨出現在這偏僻小船充滿警惕,揚聲質疑,語氣充滿濃濃的惡意揣度:“魏無羨!你鬼鬼祟祟躲到這艘破船上想幹什麼?!”
這誅心的質疑句句帶刺。
溫蓁那早已繃緊的神經被瞬間激怒,未經思考的駁斥脫口而出:“關你屁事!管好你自己!”
“姚宗主!您這話未免也太誅心了些!” 先前曾幫魏無羨說話的歐陽子真忍不住再次開口,少年郎的聲音清澈坦蕩,“若魏前輩真有不利之心,以他的手段,恐怕……我們現在都沒法安安穩穩地在這江上說話了。”
此話說破,許多年長修士臉上都浮現出幾分尴尬。
“子真此言甚是!”藍景儀立刻揚聲附和。其他幾位一同經曆過亂葬崗艱險的少年也紛紛點頭出聲聲援。
溫蓁的目光終于凝注在那個屢次仗義執言的少年身上。借着大船上映照過來、在江波上搖曳不定的燈火,她仔細分辨着那張略顯稚嫩卻眼神堅定的臉:“你叫……歐陽子真?”
少年拱手,挺直背脊:“在下歐陽子真。”
不知道是否錯覺,溫蓁覺得少年的回應帶着點疏離,甚至……一絲壓抑的冷淡。
昏暗的火光勾勒出歐陽子真的側臉輪廓,那眉眼間的少年意氣,竟與她記憶深處某個模糊的影子隐隐重疊……
溫蓁心頭猛地一抽!如果歐陽笙還活着……
歐陽子真目光灼灼地望着溫蓁,突然毫無征兆地開口道:“藍夫人。”
溫蓁微怔。
少年繼續道:“我在……二叔的書房裡……見過你的畫像。”他的聲音清晰,帶着少年人的直接,“畫得很像你。”
轟——!
如同驚雷炸響在耳邊!
溫蓁瞬間僵立當場,大腦一片空白!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凝固,又猛地湧上面頰,燒得她耳根滾燙!喉嚨像是被滾燙的沙礫堵住,一個音節也發不出來!
“歐陽子真!!!”一聲驚怒交加的暴喝猛然響起!
隻見歐陽宗主在對面大船的船舷邊探出半截身子,面紅耳赤,聲音都變了調:“你給我滾回來!立刻到爹這兒來!”
歐陽子真一臉不解,看看父親,又看看溫蓁等人:“爹,不是您嫌我在那邊晃悠礙眼,讓我到這邊船上來,别打擾你們議事的嗎?”
歐陽宗主急得幾乎跳腳,額上汗如雨下:“混賬東西!你還嫌今天惹的事不夠多?!立刻!馬上給我過來!信不信我過去揪你耳朵?!” 巴陵歐陽氏與雲夢毗鄰,江澄的脾氣和手段他太清楚了,兒子再為魏無羨“仗義執言”,指不定會被江家記恨到什麼程度!
江澄最後剜了魏無羨和藍忘機一眼,那目光如同淬毒的利刃,旋即重重哼了一聲,幾乎是半拖半拽地攬着金淩的肩,轉身大步走回了船艙深處。
見江澄離開,歐陽宗主才如同洩了氣的皮球,大大喘了口氣,懸着的心總算落回肚子裡一點。他擦了把額頭的汗,又驚魂未定地對着兒子吼道:“你你你!翅膀硬了是不是?!連爹的話都敢當耳旁風?!你到底回不回?!再不回來!我……我打斷你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