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曦臣溫言道:“不必奔波。你留在此處便好。”
沒過多久,屏風外傳來沉穩的足音,藍忘機與魏無羨一前一後步入寒室。藍曦臣端坐于主位,姿容端肅。溫蓁的座椅緊挨着他的,幾乎是依偎着肩臂而坐,指尖甚至無意識地輕輕攥着他淡藍衣袖的一角。
魏無羨一進來便瞧見這黏糊場景,誇張地以袖掩面,啧啧有聲:“青天白日的,有礙觀瞻,有傷風化啊!”
溫蓁毫不客氣地嗆回去:“喲?從含光君榻上爬起來的人,也有臉提‘風化’二字了?”
魏無羨正要跳腳反駁,藍曦臣已不動聲色地探手輕輕一帶,溫蓁便順從地被他牽起身。他引着她,與魏、藍二人一同隐入了那座繪着青松流雲的素絹屏風之後。溫蓁乖巧地挨着他,坐在屏風後的小凳上,幾乎能感受到他平緩呼吸時衣袖的微動。
寂靜的室内,隻有更漏的滴答聲。
竹簾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掀起,帶着幾分刻意的輕緩。金光瑤步履無聲,踏入寒室,帶着他那招牌般的、仿佛浸潤過春風的淺笑,在藍曦臣對面落座。
良久的沉默像凝固的冰湖。
終于,金光瑤自腰間解下一枚泛着溫潤光澤的白玉令牌,輕輕置于光潔的桌面,緩緩推向藍曦臣。
“二哥。”他率先開口,聲音依舊溫和。
“此為何意?”藍曦臣的視線落在那枚通行玉令上,聲音平靜無波。
“原物奉還。”金光瑤唇角含笑,目光卻沉靜。
藍曦臣并未去接,“此物早随心意贈予。”
金光瑤唇邊的笑意淡了一分,眼底有極快的東西掠過:“此令伴我多年,出入順暢無虞。今日卻……”他微微一頓,語意未盡,歎息般道,“既是失效,便讓它物歸原主吧。” 他直接點破了方才被結界拒之門外的窘境——不知是藍曦臣修改了結界核心,還是單方面收回了這枚玉令賦予的權限。
藍曦臣不善詭辯,面對這“以退為進”的奉還,沉默以對。片刻後,他擡眸,直接問道:“此來何事?”
金光瑤斂了神色,正色道:“含光君與夷陵老祖依舊蹤迹全無。雲深不知處始終閉門謝客,各家早已疑窦叢生,頗有微詞。二哥若得空閑,不如……擇一時辰開門迎客。屆時我引各家代表前來走個過場,權作交代,也免去諸多口舌是非。”他言辭懇切,将探查魏無羨的意圖撇得幹幹淨淨。
短暫停頓後,他觀察着藍曦臣并無波動的神色,又關切道:“二哥,你……看上去心事重重?可是擔憂忘機?”不等藍曦臣回答,他便緊接着寬慰,“含光君光風霁月,舉止端方,世人共鑒。此番行事,想必是一時受人蠱惑,所幸尚未鑄成無法挽回之大錯。待風波過後,兄弟之間說清道明便是。有我在,定不讓旁人有嚼舌根的餘地。”
“風波過後?何時?”藍曦臣追問,語速平穩,眸光卻如秋水般深不見底。
“待清剿完亂葬崗後。”金光瑤答得理所當然。
屏風之後,溫蓁倏然坐直了身體!挽着藍曦臣手臂的手指無意識地猛然收緊,指節泛白,身體也瞬間繃緊,一股森冷的寒意自脊背攀升。
藍曦臣的臂膀似是無意地輕輕覆上她緊繃的手,穩住她的情緒,聲音依舊沉穩:“亂葬崗?”
金光瑤點頭,神情凝重:“自金麟台那場大亂後,秣陵、蘭陵、雲夢等地接連上報異狀——多處古墓離奇被掘,棺木空空如也。更有迹象顯示,有大批屍群正循着舊路……向夷陵方向聚集。最終的目标,恐仍是亂葬崗。”
“此舉意欲何為?”藍曦臣追問,帶着探究。
“尚不明确。”金光瑤蹙眉,做出憂思狀,“推測……或許是魏無羨啟動了某種失傳的邪陣,或是……再次動用了陰虎符之威?”
屏風之後,溫蓁按捺不住,一聲冰冷的輕嗤穿透素絹:“呵,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編排起人來倒是一套一套的,渾然天成。”
藍曦臣安撫地輕拍她的手背,轉向金光瑤問道:“當日在金麟台,魏公子遭金淩一劍貫胸,重傷至此,還能施展此等術法,号令群屍?”
金光瑤露出恰到好處的無奈,像是在談論一個常識:“二哥莫忘了,當年他與江宗主于雲夢江畔那一戰,傷得隻剩半口氣了,不也一樣爬回了亂葬崗,掀起了腥風血雨?于夷陵老祖而言,隻要一息尚存,喚鬼驅屍……又有何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