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曦臣順從地被她拉着,眸光落在她氣鼓鼓的側臉上,低聲問:“非怎麼樣?”
溫蓁回眸,唇角彎起一個堪稱甜美的弧度,眼底卻淬着冰冷的火焰:“打散了它,灰都得揚了!”
“甚好。”藍曦臣平靜地應道,反手将她略顯冰涼的手掌包裹得更緊,聲音平穩,“到時,我替你拿爐鼎。”
溫蓁腳步頓了一下,心頭那點因自己“不慎中招”而連累他的愧疚剛冒了個頭,就被他平淡話語裡那份理所當然的陪伴砸了回去。
“都怨我一時大意……”她還是小聲嘀咕了一句。
“與你無關。”藍曦臣的聲音清晰傳來,帶着一種奇異的、令人安心的穩定感,“若隻有你被困,我在外尋不到你,才是真煎熬。”他頓了頓,望向前方喧鬧的人群,眸光深沉,“現在,至少你我一處。”
溫蓁抿了抿唇,所有雜念瞬間斂去。她不再言語,握緊他的手,并肩從那狹窄幽暗的小巷踏出。
再次站在那條幹淨得不真實的街道上。
眼前景象依舊:人群喧嘩地湧在辦喜事的人家門前。但這熱鬧之下,總透着一種難以言喻的古怪。
他們二人并肩,以一種近乎遊賞的姿态,大搖大擺地走在街上。
兩旁的攤販琳琅滿目:竹編的簸箕,粗陶的碗盞,鮮豔的布匹,甚至有些溫蓁隻在話本圖志裡見過的奇巧玩意兒……貨物的豐富程度,與這過于整潔、安靜得隻剩遠處喧鬧的街道形成奇異的割裂感。
溫蓁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掃過,指尖掠過一匹絲綢,觸感冰冷滑膩得不像活物;拿起一個精巧的泥塑娃娃,娃娃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慘白的天空……她的心,随着每一步深入這“鮮活”的集市,一點一點地往下沉。
太整潔了。太……完美了。完美得像一個精雕細琢的陷阱。遠處那辦喜事的喧鬧聲,此刻聽起來更像是一陣陣空洞的回音。
新房裡燈火通明,光線卻昏黃如燭淚,滿桌“花生紅棗桂圓”堆砌得完美如祭品,色澤鮮豔得不自然。酒壺和兩盅酒靜靜擺放,酒液在冷光下紋絲不動,仿佛凝固的琥珀。
溫蓁透過窗紙小孔窺視,心中暗忖:又是這等待新郎的戲碼,再逼真的幻象也描摹不出女子獨守空閨時那份百轉千回。
正感索然,打算抽身去尋更可疑的角落——
異變陡生!
那端坐床沿、團扇遮面的新娘子……動了!
并非被設定的僵硬轉身,而是以一種活物才有的、帶着遲疑和警覺的緩慢,将精緻的牡丹團扇從臉上移開,輕輕擱在了大紅錦被上!她站了起來!
溫蓁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死死屏住呼吸,眼珠一錯不錯地釘在那個身影上。
鬼新娘——現在似乎不該叫“新娘子”了,開始在空曠得死寂的新房裡無聲踱步。水綠裙裾在燭光下拖曳,竟在地上映不出半點陰影!她停在滿桌“喜慶”前,伸出那隻毫無血色、指尖卻塗着詭異鮮紅豆蔻的纖手,拿起一隻酒盅。冰涼的瓷壁在她指間緩緩轉動,動作間透着一絲……茫然?
這裡的“人”隻會重複單一指令?眼前這一幕,如同冰冷的湖面投入一顆滾石!
溫蓁腦中警鈴大作!她立刻貓腰,從幹硬冰冷的地面摳出一粒棱角鋒利的碎石。屏息、凝神,指尖猛地發力!石子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黑線,精準地擦過厚重的木質門框!
“笃!”
一聲清脆短促的撞擊,在這片壓抑的寂靜中不啻驚雷!
鬼新娘整個身體瞬間繃直!如同被無形之線扯緊!那顆用朱砂勾勒出的、“完美” 的頭顱以一個極其僵硬、甚至能聽見骨骼摩擦聲的角度,猛地轉向聲音來源——那扇緊閉的房門!空洞的眼神,如果那紙片上畫出的黑點能稱為眼睛的話。穿透窗紙,銳利如針地刺向門外!
溫蓁後背緊貼冰冷的牆壁,心跳如擂鼓,竭力收攏自身一切生息。她感受到那目光隔着窗紙一寸寸地掃視、搜尋……
幾息死寂。
鬼新娘緩緩轉回頭,重新拿起那柄華麗的牡丹團扇,機械般地、一絲不苟地重新遮在了畫出來的臉龐上,坐回了床沿,姿勢恢複了之前的“完美”。
僥幸!
溫蓁後背沁出一層冷汗,絲毫不敢放松!她立刻依循藍曦臣的烙印,在心神中全力呼喊:
「藍渙!鬼新娘異常!她有神智!!」
藍曦臣的回應瞬間抵達靈台: 「穩住!我即刻……」
完了!
溫蓁心神一松,一道微不可察的喘息終究沒能壓住!在這鬼蜮般死寂的環境裡,無異于向黑暗中點亮一盞明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