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蓁一路行來,指尖拂過冰冷的城牆磚石,打探着蛛絲馬迹。所有線索都指向同一個地方。出事前,那些青壯年,都曾去過城外的梅花林。
答案,幾乎呼之欲出。
是夜,她循着空氣中那縷若有若無、卻令人心神不甯的妖氣,踏入了那片盛放的梅林。濃烈到近乎糜爛的甜香撲面而來,混合着泥土深處隐隐的腐氣,甜膩得讓人幾欲窒息。越往深處,虬枝盤結的古梅遮天蔽日,光線被切割得支離破碎。腳下厚厚的落英濕滑粘膩,踩上去悄無聲息。
“咻——!”
尖嘯聲撕裂死寂!無數粉紅色的霧氣驟然凝聚,化作密密麻麻的毒刺,自四面八方、各個刁鑽的角度激射而至!溫蓁眼神一凜,身影如鬼魅般飄忽,手中長劍化作一片森寒的光幕,精準地格擋、挑飛、斬碎!靈力與妖異霧氣碰撞,炸開細碎的冰晶與消散的粉煙。
藏匿的妖物終于被激怒!一團扭曲蠕動的暗影自梅樹陰影中浮現,核心兩點猩紅如血,死死鎖定溫蓁!它無聲無息地貼地滑行,速度快得隻留下殘影!一隻覆蓋着鱗片的利爪撕裂濃霧,帶着刺骨的陰風,直掏溫蓁後心!
“铛——!”
千鈞一發,溫蓁反手撩劍,金鐵交鳴之音刺耳!劍身傳來的巨力讓她手臂微麻。妖物一擊不中,發出無聲的尖嘯,猛然張口噴出大股粉紅色的瘴霧!溫蓁屏息急退,眼角餘光卻在這一瞬,瞥見前方一株虬結如鬼爪的古梅樹後——
一片青衫衣角,清隽挺括,在翻湧的霧氣中一閃而逝!
心髒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是他?!
這電光火石間的分神,成了緻命的破綻!一股龐大、冰冷、帶着無盡沉淪之意的精神力量,如同萬丈冰淵轟然在溫蓁靈台炸開!眼前景象瞬間颠倒扭曲,所有聲音潮水般退去,手中的長劍仿佛重逾千鈞……
意識,瞬間被拖入無邊的混沌黑暗。
這個荒謬又無比清晰的念頭,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紮進識海。明知是陷阱,是惑人心神的幻象,那源自靈魂深處的悸動,卻讓她握劍的手指不可遏制地僵了一瞬。
就是這緻命的一刹遲滞!
眼前光影驟然扭曲、坍縮,又在瞬息間重組。刺鼻的妖氛與梅香消散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清雅悠長的木蘭熏香,絲絲縷縷,沁人心脾。
溫蓁發現自己端坐在一張陌生的妝台前。銅鏡光潔如水,映出一張薄染紅霞、眉目含羞的臉龐。烏緞般的長發柔順地披散肩頭。窗外華燈初上,雕花窗棂篩下清冷的月光,勾勒出院中精心修剪的花木輪廓,甯靜得不似人間。
鏡中,一個挺拔颀長的身影無聲無息地靠近。
月牙白的常服襯得他溫潤如玉。歐陽笙噙着慣有的、令人心安的淺笑,俯下身,溫熱的手掌輕輕搭上她微涼的肩頭。那熟悉的體溫透過薄薄的衣衫熨帖過來,帶着踏實感。
“可算脫身了,那群家夥鬧得實在不成體統。”他的聲音低沉悅耳,帶着一種刻入骨髓的熟稔,每一個音節都敲在溫蓁心尖最柔軟的地方。
溫蓁心頭莫名一跳。目光掠過妝台上那些陌生精緻的螺钿脂粉盒,又投向窗外全然陌生的庭院景緻,一絲極淡的困惑如同水底的暗流,悄然漫過心田。
這裡似乎不是蓮花塢?這園子的格局,她毫無印象。但這份疑惑如同投入沸水的雪花,轉瞬即逝。或許是歐陽家在别處置辦的宅院?畢竟婚期倉促……
她如此說服自己,将那份異樣感強行壓下。
她微微側開臉,避開鏡中那雙過分專注的眼眸,聲音帶着新嫁娘特有的羞赧:“明日便是禮成之日了。”
“是啊,”他輕笑,修長的手指帶着無限憐惜,輕柔地穿過她如瀑的發絲,珍重得仿佛在觸碰稀世珍寶。他拿起一把溫潤的紫檀木梳,細細梳攏發梢,“我等了太久,盼了太久,隻求明月垂憐……”
“貧嘴。”溫蓁輕嗔,頰上紅暈更豔,心底卻如同打翻了蜜罐,甜意洶湧。那份溫暖而強大的存在感,輕易撫平了所有細微的不安褶皺。
侍女們早已悄然退下。燭火搖曳,将他們相依的身影拉長,投在繡着并蒂蓮的帳幔上,親密無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