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甯用力點頭,接過麻袋就快步出去了。
亂葬崗這片被詛咒的土地,經過衆人一年的汗水澆灌,蘿蔔、土豆、各色菜蔬倒也長得不算太差。隻是家畜依舊艱難,想開葷,還得靠山下買賣。
溫甯手腳麻利,這邊飯還沒吃完,他已扛着滿滿一麻袋蘿蔔回來了,輕輕放在牆角,又默默站到一旁聽衆人說笑。
溫蓁放下碗筷,捏了捏懷裡溫苑的小手:“阿苑,冷不冷?”
小家夥搖頭,指着旁邊竈膛:“婆婆燒火呢,暖和!”
飯堂旁的棚子裡,柴禾碼得整整齊齊,是亂葬崗衆人一斧一鑿攢下的生計。
溫蓁從包袱裡摸出一個鼓鼓囊囊的紅封,塞進溫苑的小手裡:“快過年了,這是給阿苑的壓歲錢。”
溫情忙伸手要攔:“這太多了,使不得……”
“給孩子的,讓孩子收着。”
一旁的婆婆也笑道:“姑娘,離年關還有一個多月呢,這壓歲錢也給得太早了。”
溫蓁眼睫微垂,聲音裡帶上一絲不易察覺的飄忽:“不早了。等真到了年下……我怕是……忙,來夷陵的日子就少了。”
魏無羨在一旁适時插科打诨:“婆婆,這可是咱們阿蓁的心意,您就替阿苑收下吧!再說了,能讓這隻鐵公雞掏出這麼大個紅封,我可是頭一回見!”
婆婆這才笑着不再推辭,連聲道謝。
溫情瞥了魏無羨一眼,意有所指:“是啊,就是不知道這隻鐵公雞攢了十多年的錢,最後都便宜了誰。”
魏無羨立刻埋頭,假裝碗裡的蘿蔔絲突然變得無比美味。
午後小憩,魏無羨便和溫甯一道推着蘿蔔車下山了。溫蓁則和溫情去了菜地,将剩餘的蘿蔔都挖了出來。她們還順手挖了個土窖,将蘿蔔仔細埋進去,覆上厚厚的土層,免得凍壞。
暮色四合,溫蓁婉拒了晚飯的挽留,執意要回蓮花塢。溫情送她下山。
狹窄的山道上,兩旁的燈籠散發着昏黃的光暈,勉強撕開濃重的夜色。溫情衣衫單薄,溫蓁知她自有靈力禦寒,也未多言。行至半山岔路,溫蓁停下腳步,忽然道:“記得提醒大師兄添衣。今日見他,連件厚棉衣都沒穿。”
溫情點頭:“嗯,我會同他說。”
溫蓁望着山下模糊的燈火輪廓,聲音輕得像自語:“……剛失了金丹那會兒,他究竟是怎麼熬過來的?”
溫情身體猛地一僵,霍然轉頭,眼中滿是驚愕:“你……你如何知道?!”
溫蓁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隻是望着虛空,唇角牽起一絲複雜的弧度:“幸好,我大師兄這人,做什麼都要做到極緻。”
溫情定了定神,低聲附和:“是啊,魏公子是個有大氣運的人。總能絕處逢生。”
溫蓁收回目光,轉向溫情,神色是從未有過的鄭重:“小姑姑,今日這些話,萬不可讓我大師兄知曉分毫。”
溫情心頭一凜,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鄭重道:“放心,我曉得輕重。”
“那就好。”溫蓁仿佛卸下了什麼重擔,語氣輕松起來,“我接了個桐溪城的帖子,得去一趟。”
“萬事小心。”溫情叮囑。
隆冬的桐溪城,像一具被抽幹了生氣的軀殼,浸泡在一種粘稠、病态的死寂裡。無形的恐懼如同冰冷滑膩的苔藓,悄然爬滿了每一扇緊閉的門窗。城中已有數人,在睡夢中悄無聲息地離去,面容安詳得詭異。
老人壽終正寝古已有之,可怪就怪在,接連倒下的,都是正當盛年的青壯!一個兩個,或許還能說是急症暴斃。十個八個呢……這寂靜裡彌漫的,分明是噬人的妖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