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念頭隻在她腦中停留了一瞬,便被更深的絕望壓下。岐山溫氏勢大滔天,連姑蘇藍氏都難撄其鋒,唯有仙門百家合力,方有一線生機。現在,太早了!
“阿溪,”溫蓁深吸一口氣,語速極快,帶着不容置疑的決斷,“我先回去看看。勞煩舅舅舅母,務必護好師姐,暫留她在眉山。待……待風頭過了,我們再接她回去。”
“可是你突然要走,表姐她……”虞溪憂心忡忡。
“就說我貪玩,溜出去了。千萬……暫時别讓她知道。”溫蓁将信箋緊緊攥在手心,塞進袖袋深處,指尖冰涼,“我們保持聯絡。”
虞溪低下頭,沉默了一瞬。再擡頭時,那雙清澈靈動的眼眸裡,恐懼被一種近乎孤勇的堅定取代。“不行,”她聲音不大,卻異常堅決,“我不放心,我得跟你一起。”
她看到溫蓁張口欲拒,搶先一步道:“溫蓁姐姐,我害怕……我怕他們出事。我必須親眼去看看!我知道我修為不如你,但禦劍……我絕不會拖你後腿!”
溫蓁這才注意到,少女腰間确實懸着一柄劍。記憶中那個連劍都握不穩、一套劍法磕磕絆絆的小姑娘身影淡去。眼前的虞溪,眼神銳利,身姿挺拔,無聲地宣告着數年苦修帶來的蛻變。
“你們要去哪裡?”江厭離特有的、溫軟卻清晰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兩人渾身一僵,猛地回頭。江厭離不知何時已靜靜站在門内,目光平靜地落在她們身上。
方才想好的所有托詞瞬間煙消雲散。溫蓁對上江厭離的眼睛,那雙總是含笑的眸子裡,此刻似乎蒙着一層看不透的薄霧,又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深處破碎開來。她心虛地别開了臉。
“阿蓁姐姐饞前街那家涮鍋子了!”虞溪反應極快,側身一步擋在溫蓁前面,語氣帶着點嬌嗔的抱怨,“我跟她說時辰還早,店家肯定沒開張呢,她偏不信,非要拉着我去撞撞運氣!”
溫蓁感到那道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才聽見江厭離輕聲問:“阿蓁,是麼?”
“……是。”溫蓁極力壓下喉嚨裡的哽咽,努力讓聲音聽起來輕松平常,“阿溪定是哄我!往常這時都開了的!今日非去不可,定要狠狠敲她一頓竹杠!”
說完,她不敢再看江厭離的眼睛,拽着虞溪的衣袖就往外走。
剛跨出院門,江厭離的聲音再次響起,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顫:“等等,阿蓁。”
溫蓁僵住腳步。江厭離快步上前,手中拿着那個溫蓁熟悉的、繡着九瓣蓮的翠綠色布包,仔細地替她挂在身側,動作輕柔地撫平包帶上的褶皺,語氣帶着點無奈又寵溺的責備:“多大的人了,還這般丢三落四。”
這布包是溫蓁特意央求江厭離縫制的,她不喜把符咒法器塞在袖袋或腰間乾坤袋,偏愛這種挂在身側的便利。江厭離每年都為她縫制新的,這已是第五個了。
溫蓁低頭看着那熟悉的針腳,心頭猛地一刺,她平日隻在出遠門或夜獵時才會帶上它!
江厭離替她理好布包,擡眸看着她,嘴角努力彎起一個弧度,眼睛卻有些發紅:“要早去早回啊。”
她的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什麼。
“師姐……”溫蓁喉頭哽住,千言萬語堵在胸口,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她看到了,師姐眼底強忍的淚光和那無法言說的驚惶。
“你,還有阿溪,”江厭離的目光在兩人臉上緩緩掃過,最終停留在溫蓁臉上,像是要把她的樣子刻進心裡,“你們要早點回來。我就在這裡,哪兒也不去。”
風聲驟然在耳邊尖嘯起來,四周的景物化作模糊的色塊向後飛掠。夜幕如同巨大的黑綢,沉沉壓下。兩道劍光,一道灼紅如焰,一道清冽如紫電,悍然撕裂這濃重的黑暗,刺入厚重的雲層。
少女的身影在雲海之上疾馳,不管不顧地撞散沿途漂浮的雲霧,以最快的速度,瘋狂地撲向那個即将陷入煉獄的家——蓮花塢。
靈力如開閘洪水般傾瀉,每一次極限催動後的喘息都帶着喉嚨深處的血腥氣。整整兩個時辰,從烈日當空到星月無光,兩個少女的身影在劍光與大地之間起落,每一次短暫的休憩都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和壓榨經脈恢複靈力的劇痛,隻為快一點,再快一點。
這條路,從未如此漫長,如此沉重。
終于,在距離蓮花塢約兩百裡處的一片幽暗密林上空,虞溪的靈力率先枯竭,腳下劍光劇烈搖曳,勉強支撐着緩緩墜落。離地尚有半人高時,她終于力竭,直接從劍上跌了下來,摔坐在地,大口喘息,臉色慘白如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