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到自己其實還很年輕，還有很多事沒有做過。

在過去，她從未想過自己報仇成功之後的日子。可現在，她忽然對自己千瘡百孔的人生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期待。

這樣的期待她很久以前也有過。

那是商雲奉父親之命外出遊曆的時候。

那時她還小，商雲也不算大，故而商随伯伯隻讓商雲獨自一個出遠門。

在商雲出門的日子裡，她獨自一個在桃花樹下練劍，心中就對那遠遊的少年滿是期待。

期待少年快快回來，同她講講一路上遇到了什麼稀奇古怪的逸事趣聞。暗自下定決心，等到少年下一次出門遊曆，一定要說服商伯伯把她一起放出去。

可惜那一回，她的期待落了空，沒能等到商雲回來，也沒能等來和商雲的下一次遊曆。

而現在，她好像又對同一人生出了同樣的期待。

但這樣的期待……

林霜寒撩起自己的袖子，目光默然，落在手腕上經久仍新的蘭花狀傷痕之上。這些傷痕已經遠不如十年前疼痛，但仍舊時時刻刻地提醒着她。

她的未來……不該妄生這樣的期待。

“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

男人的聲音突如其來地在身後響起。

林霜寒被吓了一跳，整個人彈起來，連忙把手背在了身後。

商雲狐疑地上下打量她：“在做什麼？”

林霜寒鼓着臉沒有說話，把眼睛避開了去。

這樣的表情商雲很有些熟悉，像是林霜寒小時候做了什麼壞事，譬如偷偷把月長老的糕點扔掉，之後會露出的表情。

商雲走近了兩步，往她身後看去。

林霜寒兇巴巴道：“不許看。”

商雲沒忍住笑了一聲。

月色下林霜寒的臉有點氣鼓鼓的，讓他很想捏上一捏。

不過這樣的動作有些逾矩，商雲忍住了，道：“差不多都商量好了。過兩日等千絲門布置好，便召開武林大會。我會派信使到各個地方宣揚，确保盡可能多的人知道此事。”

頓了頓，又接着道：“此消息一出，不知會吸引來多少魑魅魍魉。林姑娘，你可要做好準備。”

林霜寒點頭應下。

眼睛亮晶晶的：“我會護你周全的。”

商雲微微一笑：“好。”

餘下沒什麼好說，有人陸陸續續從二樓下來。

林霜寒為防止手上拿的東西被人發現，找了個借口立即溜回了房間。

嘉山本要抓着林霜寒仔細“盤問”一番。

孰料蘇子玉這個小心眼的臨走前在天子跟前參了她一本，以公主不會武功，留于此地恐怕會危及安全的理由讓天子把她也送回了京城。

嘉山氣得不行，卻也無可奈何。

臨行前，嘉山鄭重地将那“珍本”托付在林霜寒的手中，囑咐她好好研讀。

當夜林霜寒睡得不怎麼安穩。

不知是不是看了那珍本的原因，她夢中總是有些光怪陸離的場景畫面。

鮮紅的帳子垂下來，在帶着花香的微風裡輕輕搖晃。燭火明明滅滅，将帳子裡隐約的人影投在紗幔之上。

林霜寒一顆心噗通跳起來，猛地一把拉開帳子。

暧昧燭火照亮的，是商雲的臉。

桃花眼微微挑起，映着晃動的燭火，仿佛成精的狐狸化成了人形。

到了此時，林霜寒對夢見商雲這件事已經見怪不怪了。

但商雲的表情卻有幾分不易覺察的驚異。

原因無他，隻因他現在身上穿着一件……非常輕薄的紗質長衫，輕薄得有些過了頭。

這當真是林霜寒的夢？

商雲有些驚愕。

當日他剛種下同妄蠱與林霜寒通夢的時候，首先看見的便是小青峰當日的慘狀。他一直以為，林霜寒的夢本該是這樣苦大仇深的。

可後來在那個小客棧再入林霜寒的夢，卻沒想到是那樣一副明亮的夏日場景。

到現在，林霜寒的夢變作了這樣的紅紗軟帳。

商雲不由四面打量。

這陳設他莫名有些眼熟，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不正是嘉山那本冊子上畫的場景麼？

這回他總算知道晚上林霜寒在樓下偷偷做什麼了。

可那是本風月之書，林霜寒做這個夢是什麼意思？

一時間他拿不準林霜寒的想法，沒有動。

而林霜寒已在床側坐下，傾身過來。

她沒有說話，隻從下往上仰着頭看他，忽而又伸手向他探來。

手伸到他跟前，林霜寒面上露出一種糾結的表情。

“反正是夢，摸一摸沒有關系的。”

林霜寒小聲嘀咕道。

終于鼓足勇氣似的，将手觸到他的眉骨，輕輕撫過。

少女略帶涼意的手指帶來一種異樣的酥麻，激起他身體不自覺的戰栗。

她看他看得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