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雨鐘看着她紅紅的臉龐，細數道，“娘子先前送我扇面，現在又要送我别的。加上遊雀的那幅皇太子遊春圖，真是不少。”

說起那幅圖，韓雨鐘還想起，“早先呂相曾讓我找人教娘子學畫，他老人家屬意陳方勤，可先下陳方勤不合适了，一時之間，還不好為娘子找個師傅。”

正如呂相公所言，駱抒的天賦不用在繪畫上可惜了，韓雨鐘先把此事放在心上，可是如今，“萬一再找一個又是一個陳方勤呢？”

他今天已是第二次提起她婚嫁一事，駱抒剛恢複的臉色又燒起來，“大人，莫要再拿此事取笑了。”

“且畫畫一事不用擔心，我家鄰居的姑娘也是學畫的，她願意教我。”

駱抒簡單地将穗兒偷偷送她金錠，王三姑娘教她畫畫的事交待清楚。

“還要多謝大人為我找來槐葉巷，才遇到和善的四鄰。”

她欣喜地與韓雨鐘分享，“原先去王秀才家裡送布時，還以為人家嫌我，沒想到都是好相處的人呢。”

韓雨鐘輕輕接了一句，“娘子這樣好的人，自然會得人善待。”

駱抒直覺今日不能再說下去，匆匆與他告别。

隔日在審刑院，她刻意沒和韓雨鐘說上一句閑話，下了值直奔天工帛。

盧茜娘早早在等她，見她來了，關了店門點了燈，拉着她的手絮叨。

“沒耽誤姐姐的事吧。”

那日她看韓雨鐘面善，雖然想不起此人是誰，可她見過的人自己就忘不掉，話裡話外都存了打探的心思。

駱抒走得有些急，忙喝盧茜娘一碗茶，“還好，今日不忙。”

也不是時時都有冤案懸案，有些案子案情清晰明了，隻需審刑院複核一下即可。

盧茜娘接完碗，又續上滿滿一碗茶，“姐姐如今是在哪裡做事？”

不是駱抒想隐瞞，隻是她覺得自己在審刑院隻算打雜，且才進去不到一月，便回答，“在一個親戚家打打下手。”

她之前領租房憑證也說自己是韓雨鐘家的親戚，一回生二回熟。

盧茜娘做出了然的樣子，“怪道姐姐不願意來我這兒，有親戚當然最好了。”

“我願與姐姐交心，姐姐在我心中是有本事的好心人，錯失姐姐實乃我平生一憾。又憂心姐姐在京中無依無靠，所以多問兩句，姐姐千萬别嫌我。”

世人向來論迹不論心，駱抒不是不通世事的人，人與人來往，個人重利是難免的，盧茜娘雖有自己的小心思，可她面上待自己和善熱情，于才相識的人來說已是足夠了。

駱抒回她，“我豈會嫌你，我心中知道，妹妹是敞亮人。我也願意與妹妹說心裡話，妹妹這裡很好，待我也好，若非我有了非去不可的去處，是想留在這裡的。”

她這樣回答，盧茜娘不好意思再打探，便說起正事來。

先前駱抒已經知道，夫人對她獻上去的布不是很喜歡，問她是怎麼回事。

盧茜娘翻了下手帕，“還不是小人挑唆，說打出國公府的招牌，雖說現在站穩了，卻連個亮眼的貨都拿不出來，隻怕外人以為是假冒。”

“夫人又重國公府的聲譽，要借這次賀壽探探下人們的底，不光是我。汴京城裡其他管事們都一樣，可勁地為這次賀壽搜羅珍品呢。”

駱抒猜，“又是長子媳婦那邊？”

盧茜娘臉成苦瓜，“可不是嗎，明明是大家閨秀，不知道腦子裡怎麼全是折騰人的法子。”

她将駱抒拉進庫房，“姐姐快來看吧，這裡面可有能過眼的？”

比起上次來天工帛，這次庫房的珍品更是數不勝數，且天南海北的貨都有，幾乎叫人挑花了眼。

盧茜娘挑出一匹雲錦，“我可是下足了功夫，高價去收呢。”

這匹雲錦也是做工不凡，天青色染得美，夏日頭穿剛剛好，清麗脫俗又淡雅。

但駱抒搖搖頭，“以夫人的年紀，顔色怕是不合适。”

她又拿出一匹軟煙羅，輕薄若許，纖纖細質。

“這匹呢，是江南那邊的時興貨呢，顔色也合适。”

駱抒還是搖頭，“這匹雖俏麗，可是怎麼給夫人裁衣上身呢？”

接着又是四五匹綢緞，看下來都是不好。

盧茜娘垂頭喪氣地靠牆站着，神色一片焦灼，駱抒安慰她，“夫人生于富貴，見多了好東西，不是妹妹你沒用心，若是平常時候，這些便足夠了，可這次不一樣，是難為你了。”

對方聲音悶悶的，似乎全無信心，“姐姐可有什麼竅門？”

駱抒又在庫房裡轉了一圈，貨雖好，但不獨特。

“盧四妹妹，我鬥膽一言，想要讓夫人滿意，恐怕你得拿出獨一無二的來。”

盧茜娘擡頭，臉色更苦了，“這布料的織工天下都一個樣，這個檔口叫我怎麼去變一個新的來呢？”

蜀錦、蘇州織錦、缂絲、越羅、輕紗無一不是嘔心瀝血才改進的，哪裡是一時之間能變出新的來。

駱抒當然知道，她堅定告訴盧茜娘，“這事還是落到顔色上。”

從顔色來辟新，也不是一件易事，染色技藝全被幾大染坊牢牢攥在手心，貿然讓人家出新色，誰能答應呢？

“姐姐說的對，可我又隻能求到姐姐這裡，有什麼法子可解燃眉之急的。”盧茜娘急急地問。

駱抒想，這也是破釜沉舟的時候了，“其實有現成的，就看妹妹敢不敢。”

她曾經聽說過，染坊長年染色，有許多新色因為固色不穩、易褪色是不會傳到外面的。這些新色裡有許多都是極美的，說不得就有能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