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之前說上前攔住白融,是怎麼攔的呢?”
這一句,徹底點亮了陳方勤腦海中那盞迷燈,一下将他拉回那個詭異的中元節之夜。
“我,我上前拉住他的右手,想拿掉刀。誰知他皮膚滾燙,滿臉是汗,緊緊箍住我的手,力氣大得我動彈不得。我無法,隻能用力一掙,反而被慣力掀翻。等我回頭一看,他正要拿刀取我的血,我罵了他兩句就逃走了。”
韓雨鐘快筆記下關鍵語句:皮膚滾燙、滿臉是汗。
駱抒等他記好,才複問道:“郎君走時,可有注意到畫室周圍有什麼響動?”
沒想到此問一出,陳方勤整個人都要跳起來,他抱着手,面色驚恐,“有,我聽到一道重重的歎氣聲。”
“是誰?”
陳方勤搖頭,“聽不出來。”
問到此處,陳方勤照例為自己喊冤,“韓大人,咱們也是在宮中見過,看在同朝為官的份上,救救我吧,我真的沒有殺他。”
韓雨鐘沉思了一會兒,臉色更難看了。
見他沒有搭理自己,陳方勤病急亂投醫,開始求告駱抒,“娘子,我觀娘子聰慧沉靜,定是不凡,應是宮裡的姐姐,姐姐,你救救我,我真沒殺他。”
韓雨鐘讓他閉嘴,“想活着出去就好好說話。”
什麼姐姐什麼宮裡的。
駱抒面孔一紅,側身讓衙役又把陳方勤提回去了。
下一個是道士遊雀,觀卷宗之言,駱抒以為他是個欺世盜名的老道,在京中騙人謀生。沒想到等人進來時,卻眼前一亮。
遊雀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面容清秀,行走間有仙風道骨之感。
更像是得道的仙人。
有這樣的風華,難怪白家父母能容許他住在家中驅鬼,也難怪白融會與之交好。
遊雀施了一個道家的禮,駱抒側福了身。
韓雨鐘隻動了下眉毛,讓遊雀坐下回話。
因他是中元節當夜第一個去找白融的,也道袍上的顔料污漬也沒有特殊之處,此人的嫌疑并不大。
據他所說,他到白融家裡驅鬼,一應法事、器具都是清白幹淨。
韓雨鐘早有疑問,“白融對畫魂如此看重,你既是去白家驅鬼,為何會與白融交好?”
這與常理不符,白融應該極度抗拒遊雀才是。
遊雀不急不慢,“小道已經說過,此前白郎君在野外采風時不慎摔倒,是小道救治了他。”
“有此前緣,後來到白家,白郎君才會與小道交好。”
韓雨鐘挑眉,“救命之恩,确實不錯。而你二人之間,始終繞不開畫魂,他要留着,你要驅鬼。這點,你們從來沒聊過嗎?”
遊雀卻淡淡一笑,“韓大人,真信這世上有鬼神嗎?”
此時恰有一陣風過,将窗戶吹開,發出嘎吱一聲。
韓雨鐘冷哼一聲,“你是道士,卻不信鬼神,真是稀奇。”
“非也”遊雀掐了一個訣,“若說人心中有鬼神,那世上自然也有。可若說世上有能上身的畫魂,令人畫出名畫,大人信嗎?”
駱抒猛的擡頭,她突然回憶起先前那幅皇太子遊春圖哪裡不對勁了。
韓雨鐘也提到那幅畫,“你是說,皇太子遊春圖是白融自己畫的?”
短短一個月之内,畫技突飛猛進?又是那麼詭異一幅畫。
遊雀嘴角始終擒着那抹笑,“市井之人盯着那幅畫,為何大人你也是,若拿掉這幅畫的詭異名頭,大人你認為白融不能進益嗎?有時悟道隻在一瞬間而已,白朗君悟到了,自然能大成。”
韓雨鐘冷笑,“那你與白融交好,他就從來沒提過為何要畫這樣一幅畫嗎?畫院交給他的分明是山水圖而已。”
遊雀在白家呆了整一個月,說他不知道,韓雨鐘一點也不信。
“罪過”遊雀,“大人,那幅圖就隻是一幅圖而已,白融想畫,就畫了。”
“荒唐!”韓雨鐘氣急,十分厭煩他這幅無所畏的模樣。
“若沒有人指使白融,他能畫出來?”
昭靖太子是陛下的兄長,身份敏感,死因成謎。白融又不是鄉野村夫,不懂得忌諱,他人在皇家畫院當值,居然敢畫這樣一幅畫?
不要命了嗎?
遊雀眼風都不擡,低眉順眼,“大人莫怪,小道在白家住了月餘,可以證明,絕無他人指使。興許隻是白郎君天人感應,想到昭靖太子要在這世間留下一星半點的遺迹,留待後人觀效。或許是世人,或許是我,也或許是大人你。”
說完後,他竟閉上雙眼,再不開口了。
這個道士,奇怪極了。駱抒心道,先前說不信鬼神,如今又說天人感應。
韓雨鐘卻不同,他剛才還頗為厭棄遊雀,現下卻平心靜氣起來,顯然在思索什麼。
駱抒沒敢說話,靜靜等待。
這一等,就等來了小宋大人。
他身後跟着幾名衙役,押着白蜀進來。不同于旁人的肅穆,他神色輕松,“嘿,他竟然招了自己給白融下藥,這下仵作那麻煩了,得開棺驗屍。”